拿下锦州和义州中任何一个都算完成任务,这话确实是天启说的,倪元璐再胆大也不敢假传圣旨,因此陈奇瑜对倪元璐的话深信不疑,在相信的同时也羡慕倪元璐的人际关系。有个皇帝无比信任的老师,自己本身也很得皇帝看重被委以重任,他老婆还在宁德公主府做了女官,而且还在大火灾中抱了个光溜溜的小老婆回家,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天启最害怕明军在迫不得已时硬着头皮攻锦州,锦州城城高墙厚且粮食充足,李永芳等顽敌虽陷于绝地但死硬不投降,防守的武器众多也很犀利,大炮硬弩火油火链火笼等准备得非常多,这种情况下去强攻无异于送死。锦州城里有两万人,即便一贯胆小的明军突然变得不怕死,那么就算明军最后攻下锦州城,估计死亡的人数不会少于两万这个数。人都是平等的沒有谁比较低贱天生该死,知道至少死两万还要指挥人去送死,那么谁是该死的呢?

如果说拿下锦州就会有个大的改变,那么舍命一搏还情有可原,但现在就算拿下锦州对明军來说改变也不大,战线拉长了防守之地前进了仅此而已。对女真人來说锦州虽然比较关键,但对明军來说锦州沒有那么有价值,就算攻占了也不好防守,皇太极随时可以把锦州包围起來,高兴了还可能來个围点打援。一个能随时被敌人包围的城池沒有坚守的必要,当然也沒有拿命去强攻的必要,这就是天启的考虑。

在倪元璐离开前天启特别询问他怎么取锦州,倪元璐说自己新做的大炮射程远可以用來压制锦州城头上的敌人,然后看情况用火或者用水进攻。天启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大冬天火攻和水攻的效果都有限,前提还得是把城头上的敌人压制得不能放炮,这看起來有些一厢情愿。假如到时候水攻火攻都不顶用,杀红了眼的将士会不会拼着命去架云梯和撞城门都很难说,损兵折将在所难免。

为了避免出现自己担心的情况,天启给倪元璐立了一个规矩,就是不准用士兵的性命去攻坚城,双方死亡的人如果是一个换一个可以忍受,但是拿两个人或者三个人的性命去换敌人一个人,那就绝对不行更不能有这种打算。当倪元璐叫苦时天启允许他在锦州和义州两座城中随便占一座就行,但这个规矩必须遵守而且要通报全体将领。也正是听了天启的这个规矩,满桂、祖大寿等人才会同意倪元璐试验水龙炮,他们把寻常守城方法当作备用手段。

倪元璐一來就发现锦州城不好取,好在李永芳主动放弃了义州,相当于已经完成了任务,让倪元璐非常高兴但他沒有声张。倪元璐还有个想法就是扩大战果,他知道一人智短两人智长,假装称还是要拿下锦州称让张祥安和陈奇瑜想办法,谁知道两人都沒有短时间取胜又不多死人的好办法,倪元璐只有说出坚守义州并要修关城的打算。

天启和孙承宗并沒有只着眼于攻取锦州,甚至沒有仅仅着眼于攻下盖州让辽西和辽南的明军连成一片,他们经过反复商议想出了一个借力打力的办法,就是要让蒙古人和女真人打起來。原來明军跟女真人和谈休战,跟蒙古人还互相送东西搞友好,女真人跟蒙古人互相打的时候明军很闲很舒服,林丹汗或有意或无意那么跑了一趟,就让早已经手痒的明军跟女真人打了起來,林丹汗反倒跑到一边看风景去了,天启决定把林丹汗拖进來。

十二月上旬金州和锦州刚刚同时开打不久,天启就得到情报北上抗蒙的皇太极要回來了,这时候天启就知道林丹汗沒有真跟皇太极打起來,相当于把跟女真人战斗的接力棒传了过來。天启跟孙承宗经过仔细商议后,派人押送着几车礼物送向林丹汗驻守的召城,根据情报显示林丹汗把掳來的民众和牲畜全部赶过黄河,撒在鄂尔多斯草原上跟原來在那里的鄂尔多斯人和土默特人在一起,他自己跟军队在召城一带驻守,准备随时迎接女真人的偷袭。

偷袭过别人就要防备着别人來个以牙还牙,但林丹汗沒有防备明军偷袭的意思,他把牧民牲畜放在鄂尔多斯草原上,就是把长城看着自己的后方边沿,这跟天启这边的想法差不多。自从当年俺答汗接受了明朝顺义王的封号后,明军跟蒙古兵基本上沒有打过大仗,在女真人的攻击下明朝方面和蒙古人还会來点小联合。这也是天启要使者送礼物促使林丹汗出兵的原因,他也有个选项就是联合女真人消灭蒙古人,但是因为人太熟又有了交情所以不好意思下手。

天启派出的使者是林丹汗的老朋友,现任蓟州巡抚王化贞,王化贞先是到山西从大同出关,然后又向西北走了两百多里,來到召城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到了召城时恰好听说林丹汗刚回來。听说明朝方面又向自己送礼,林丹汗不顾自己刚刚在蒙古草原上奔波了上千里,带着略显疲倦的身体亲自接见了王化贞。

蒙古人有蒙古人的爽直,宾主都坐上软绵绵的羊毛毯喝上热腾腾的奶茶后,林丹汗直接问道:“听说王大人又得到起用真是可喜可贺,但是王大人亲自來一趟恐怕不仅仅是给我们送东西吧?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有话就直说。”

王化贞说:“大汗真是快人快语,听说大汗千里奔袭很捞了些好处,还是先恭喜大汗吧。”说完拱了拱手。

林丹汗心道这明朝的官都不爽快有什么话不直接说,自己这一趟跑得辛苦所得也有限明朝方面不可能会看得上眼,于是试探着说:“那些都是我应该的,只不过是从女真人那里拿回來而已,王大人來一趟不容易走的时候送你一些羊羔皮,穿在身上格外暖和请不要推辞。”

王化贞说:“在下先谢谢大汗的美意,因为时间不多我还要赶回去过年,所以实话实说请大汗不要怪罪。皇上知道大汗刚刚东去了一趟,特意让我來问大汗一声,就是大汗还准不准备再次东去?”

见王化贞问得奇怪,陪坐在一旁的林丹汗的兄弟土巴亥问道:“要去又怎样?不去了又怎样?”

王化贞说:“上半年开始我们恢复了会宁城,现在已经修好而且驻扎有军队防守,本想继续向北占据大宁城进而恢复全宁城,将明军的力量延伸到大兴安岭脚下,但是有一些顾忌所以要來询问一下大汗免得有不便。”

林丹汗问:“你们顾忌什么呢?再说伸出那么长不怕女真人将你们的部队一口一口吃掉?”

王化贞摇头说:“以前我们经常失利是因为遇到天灾,南方的叛乱又拖住了几十万军队加重了朝廷的负担,加上还有兵备松弛士兵缺少训练和武器盔甲等原因。现在皇上淘汰疲兵弱旅增加武器装备还加强训练士兵,女真人的优势发挥不出來根本就不惧他。不瞒大汗说我们现在已经跟女真人在金州和锦州都干上了,皇太极是顾左顾不了右疲于奔命,将他们拖垮拖死是迟早的事,我们顾忌的是插汗部的人。”

林丹汗一听王化贞说插汉部的人,立即转头看向土巴亥,以为自己这个兄弟在前些时候做了不安分的事。土巴亥急忙说道:“我们这一阵根本就沒有动啊,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

王化贞呵呵一笑说:“在下沒有说清楚,我开始说是插汉部的人是指那些人原來是插汉部的,后來跟女真人打得火热,因为皇太极分不出兵所以现在大宁城都被这些人占着在。情报说这些替皇太极占据大宁城的人,都是原來插汉部敖汉部和奈曼部的人,不知道对这些人大汗有沒有什么打算?”

林丹汗想了想露出了微笑,他说道:“大明的皇帝是不是想让我们帮你们的忙?女真人的手脚被捆住你们的军队何尝不是如此?我说得对吗王大人?”

王化贞摇头说:“我大明军队非常多,前一阵还让好多士兵退役回家做工种地,还有些充实到西北、东南等各处,可见我大明的士兵有多少了。皇上说大宁原來是大汗你在居住,敖汉部和奈曼部又是你的部下,虽然一时糊涂投靠了女真人,但焉知大汉你对他们又沒有一点香火情?假如大汗觉得已经跟这些人沒有任何关系了,而且也不想再向东进跟女真人一决雌雄,那我们就会去坚决地消灭女真人和他们的帮凶,然后从会宁、大宁、全宁一路修城建堡。”

林丹汗想了一阵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你们要跟女真人决战,但是担心打完后我们蒙古人來占地盘是不是?”

王化贞说:“我们有句古话叫先小人后君子,确实不希望跟女真人浴血奋战后再跟你们蒙古人死战。”

林丹汗说:“大宁我不会回去了,但在那里的那些人我还想争取一下,正像王大人开始说的那样总有些香火情,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不能见他们走斜路而不管。”

王化贞问:“所谓兵贵神速,不知道大汗几时开始用兵?假如大汗愿意我们可以沿大凌河包抄,断其退回辽河平原的归路,到时候大汗就可以用泰山压顶之势压上去,见沒有归路他们多半会再次回到大汗的麾下。”

林丹汗大喜道:“如果明军愿意配合我三天后就出兵。”

王化贞说:“当年我与大汗相约同守广宁,结果失了约期丢了广宁,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还是先约个日子,到时候大汗不來我们就自己动手。”

林丹汗说:“陈年旧事王大人就不要记在心里了,干脆就定在你们过大年的年三十进攻你看怎么样?王大人怕再次失期就派人跟我一同前去,到时候由你派來的人传递信息就行。”

王化贞说:“那就一言为定,不过最好写上由大汗亲自认可,在下好回去向皇上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