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捧着那一只干净的小坛子,小心翼翼地样子,好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生怕一个不小心,它就会陨落在地,荡然无存。

明夏的谨慎感染了其他人,大家都小心地跟在一边,看着明夏将那小坛子放在院里的小圆桌上,俱都坐了下来。

明夏又叫小翠去前头取了四五个碗来,一一摆好之后,便拿开盖子,小心翼翼地将坛子里的**倒进一只碗内。

蒸了一下午,冷水也不知提了多少桶,终于得了这坛子里的一点,明夏倒了倒,竟有两大半碗……呃,还真不少,超出了明夏的预料的。

将那两大半碗又分成五碗,明夏便先捧起一碗。

蒸馏出来的酒液,没了糙酒的浊色,清亮澄净,酒香四溢,卖相倒是很讨喜的,明夏抿了一口,慢慢地咽下,顿觉唇齿留香,肠胃都一路舒服过去了,好酒!

笑眯眯地叫尹贵云柏力奴小翠一人拿了一碗,明夏却放下碗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的反应。

尹贵尝了一口,咋了咋嘴,疑惑的表情顿时变为惊奇,喜道:“二娘,这是什么酒?清冽香甜,劲儿大!上品!”

明夏只是抿了嘴笑,这蒸馏酒本就是为了提纯浓缩的,度数上去了酒劲自然大,不过名字她却真的还没想好,看了看碗中清泠泠的**,明夏随口道:“就是清酒吧,”说完又叫云柏喝,云柏的反应比尹贵更夸张,啧啧称奇的模样,叫大家都笑了起来。力奴是个没嘴的,可也点了点头,惜字如金的他也吐了一个字——好!小翠虽是个女流之辈,但这些年在杜家酒馆也历练过来了,只尝了一小口便道“好大的劲”……

明夏心里早已乐翻了天,双眼都是亮光,这次的蒸馏实验成功了!

虽然耗资巨大,还占用了家里全部的劳力,但是,值!

其他的方面都可以想办法改进,只要能够生产,那便是成了!

兴奋至极的明夏,早已不知疲倦为何物了,但她却不能不为尹贵他们考虑,他们已经劳累了一整天,她没的叫他们再辛苦。

早早的放了人去休息,正式的开工,待到明日吧。

杜礼和卢氏俱都欢喜,只可惜那酒被几个操作人员全部喝完了,好酒的杜礼却没的爽口……明夏便笑着安慰老爹,好酒会有的,明日他想喝多少就给他备多少。

果然,由于第一天大家都熟悉了操作,第二日的效率明显高了不少,从那小细圆管里足足滴出来小半坛子的酒呢,清泠泠的样子让人爱的很,若不是怕醉,明夏真要痛饮一回了!

杜礼是个有见识的,只一闻便觉出了不同,待到一口饮下,登时双目圆睁,叫了声:“好酒!”

明夏笑呵呵地站在一旁,卢氏却嗔道:“好了,你现在身子不爽利,少饮些吧!”说完又骂明夏:“都是你害的,弄出这样的好酒来,引出了你爹的馋虫。”

“娘——”明夏不依地唤了一声,便听见杜礼奇道:“就是,二娘,这个制酒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哦,女儿以前不是喜欢看些杂书吗?咱家又是卖酒的,看到跟酒有关的地方我都格外留心,不知怎么的就得了这么一个方子,那时觉得太过奇怪便没放在心上。前两天去云来阁,女儿也尝了他们的招牌女儿红,后来知道他们就是靠着这一招牌打起的名声,女儿灵机一动,便将这个方子想起来了,没想到竟然成功!”明夏早就想好了说词,故而此刻答地倒也从容。

杜礼和卢氏俱都不疑有他,明夏前两年虽然不爱出头,但的确是爱看书的,什么书都看,有一回杜礼还看见她捧着一本不知打哪弄来的《天文历》,还看的津津有味呢……卢氏出身世家大族,琴棋书画虽然不是样样精通,书却是读了好几年,因此也提倡孩子们多读书,对明夏的嗜好,自然是放任的。

从这一方面来说,明夏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才能穿到这么一户忠厚识礼的人家啊!

从杜礼房里出来,明夏却并不急着扎进工作间,反而信步逛到后院一角的大树下,摸了摸仍然温热的秋千,便缓缓坐了上去。

如今,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该怎么将这酒推销出去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仍然是真理,不过,倘若酒又香巷子又浅,那么岂不是更有利?

包装,宣传,人气,品牌,一个都不能少!

但明夏毕竟不是搞销售的大才,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策划方案还是颇费脑筋的。不过她虽不是专业人才,但凭着在现代耳濡目染的那一套,拿出来倒也使得,幸运的是这唐朝并没有先例,即使她想的不够周全不够新颖,在这里也绝对是令人耳目一新,独一份!

秋千晃晃悠悠的,最后一抹晚霞在碧蓝的天空上红艳艳的可爱,傍晚的风夹着淡淡的金银花香吹过来,真是沁人心脾……明夏深吸了一口,渐渐眯起了眼睛。

这些日子她真是忙坏了,就连睡觉都在心心念念地盘算,一家人的开销,杜家以后的生计,三娘的针线小郎的学习,杜礼的药方酒馆的前景,恬妞的成长力奴的心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果真生活不易。

浑浑噩噩地快要睡着,明夏却忽然听见大树旁边的墙外传来一阵响动,还夹杂着一两声怒骂,那声音竟甚为熟悉……是尹贵!

明夏一怔,下意识地直起耳朵仔细听,却听见小翠的声音也从那边的墙里传了过来,由于声音太低,明夏听不清小翠说的什么,不过听来却好像是在劝解着尹贵什么话,偶尔也能听见只字片语,什么“崔家”“跟夫人说”“过分”之类的,明夏还听见尹贵斥了一句“不行”……不一会儿,又传来拳头砸树桩的声音,闷闷地,骇了明夏一跳。

今日午后她便叫尹贵去柳家取牌匾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叫尹贵这样愤怒?难道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什么“崔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能让一贯沉稳的尹贵气成这样,必不是小事呀。

明夏正疑惑着,想要继续听点内幕,却不料前院好像又有什么事,叫小翠和尹贵都住了口,双双离去了。

打定了主意寻个时间问一问,尹贵和小翠一家可是明夏当作亲人一样的存在,他们受了委屈,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正思量间,明夏突然看见前后院相通的入口处走来一人,定睛一看,正是尹贵。此刻的他早已恢复正常,一张脸也全没了怒意,手里还拿着一份请柬,看见明夏坐在秋千上,似乎吃了一惊。

“尹叔,什么事?”明夏淡淡地起身,暂时将疑惑压在心里,单望着尹贵手中的东西问着。

“哦,二娘,这是林家的管事送来的,说是表小姐的吩咐。”

尹贵很快便收起了惊讶,转眼又是一副沉稳的样子,但这却叫明夏更笃定了:尹贵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顾不上深究,明夏先接过尹贵手里的请柬,见是闺阁所用的粉色信笺,拿近一点便觉出一阵清香,她还以为是林飞秀写来的请柬,打开了来,却见署名是严家绿苏。

严绿苏?什么人?

明夏的脑海里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整天忙于制酒与家务的明夏,哪里还会记起上次撞马时钟惜月的一个同伴呢?

带着疑惑继续看下去,明夏才弄明白,原来是这位叫严绿苏的小姐发来的邀请函,邀请明夏与七日后参加严家举办的一场夏日小宴。

真是晕了,这严绿苏是个什么人她都不知道,对方居然来邀请她?多半也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了……明夏失笑一声,这种官家小姐们的无聊聚会,她才没兴趣呢!

不过,等等……官家小姐……那么,倘若她能在那里将制得的清酒宣扬出去,岂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打入信都的上流消费阶层么?要知道这些个千金纨绔们,个个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啊!

想到这里,明夏又一阵心动,怎么说也是个好机会啊,她没理由放弃不是吗?

“尹叔,那送信的人呢?”

“还在前面,要请进来吗?”

明夏本想说好,可转念一想那又要让尹贵多跑一趟……他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她还是自己走一遭吧,“不用了,尹叔你先忙去吧,我去前面见那管事,反正是姑母家的人,也没那么多忌讳……”

“是,”尹贵答应了一声,又道:“咱们的牌匾我已经拿回来了,柳家娘子说若是有不妥,叫咱们再去找她。”

“呵呵,”明夏笑了一声,暗道这柳云儿也是个有趣的人呀,“好,我知道了,辛苦尹叔了!”

打发了尹贵离去,明夏又回屋拿了一串钱,准备赏那跑腿的管事,想了一下,明夏又去取了一瓶今天新制出的清酒,寻了个红漆木盒子装了,这才来到前面的酒馆。

从那管事的口中,明夏才知道那严绿苏竟是大司马家的千金呢,司马与别驾,分别主管一个州的军事与文案,都是刺史的左膀右臂……来头这样大,那这小宴上出席的,一定是整个信都最有钱有势的人了……明夏咬咬牙,这回说什么也不能放弃!

更何况,她还有林飞秀罩着不是吗?有个刺史千金的表妹,可以狐假虎威,还可以借势,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