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人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明夏还有些呆愣。

贼?强盗?还是……杀人放火的场面立刻在脑海浮现,明夏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贼可能是看见了明夏这边的灯光,竟然转过了头来看,这一看明夏才松了一口气,这人是力奴。

搞的这么神秘,力奴是出去做了什么吗?现在可是宵禁啊,他竟然出去了,不要命了吗?还是,这力奴本就是歹人?

一连串的疑问浮上心头,可力奴却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只是隔了夜色向这边看了一眼,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嘎?这是什么意思,不准备给她一个解释吗?

明夏有点恼,但是深更半夜的也不好去找了力奴问究竟,便压下疑惑,吹熄了灯睡觉。

尽管劳累了一整天,但兴奋和疑惑还是折磨地明夏睡不着,天马行空地想了半天,才有了些困意。

可醒了以后,她突然发现杜家的酒馆竟然门可罗雀,她的一系列措施没有一点成效,原来的客人也不肯来了,杜家哭声震天,柳云儿还倚着“小雅居”的牌匾,见明夏没钱便拿了大锤砸她的招牌……力奴出来了,浑身浴血的样子,看见她理也不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抄了一把大刀便杀出门去,云柏却站在一旁冷笑,也不帮忙,她急的嗓子都喊哑了,却不见一个人来……

“啊!”明夏打了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却原来是恶梦一场。

定了会儿心神,明夏便下了床,拿冷水洗了把脸才觉得好了一些。

窗外已经蒙蒙亮了,但太阳还没升起来,远处一片鸡鸣此起彼伏,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犬吠。街上传来“咚——咚!咚!咚!咚!”的响声,那是宿夜未睡的更夫,在打五更天的梆子了。

明夏没了睡意,便索性穿衣梳洗,收拾完了她又去看了看昨夜收好的一百两纹银,见银子还好好地躺在柜子底,便取了一块十两的放到妆盒里,准备今天去置办东西。

推开门,明夏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除去落后的社会水平,这里的环境真的没得说,蓝天白云那是晴天必见的,清新和风也是柔柔的,沙尘暴……对于半个唐朝人的明夏来说,那是存在于现代的童话。

回身关上门,明夏便准备去厨房,说实话,晚上没有宵夜,她的肚子早就唱起空城计了……然而,她的脚步还没迈开,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明夏骇了一跳,抚着胸口责怪道:“力奴,你做什么?!”先是害她做恶梦,这会儿又起了大早专门跑来吓她吗?

力奴却不说话,一阵晨风吹过,掀起他厚重的刘海,那道刀疤便现出了狰狞的形状……

明夏顿觉汗毛倒竖,忙伸了双手互相摩梭着两只手臂,还咧着嘴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力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是要坦白吗?没有就不要站在这里挡人的路呀……

力奴眨了眨眼,望着明夏生硬地道:“我,请你帮忙。”

虽然力奴说的不顺畅,口音也有点奇怪,但明夏却听得清清楚楚的,他想请她帮个忙!

杜家的家务已经把明夏忙的团团转了,卢氏都说她这些日子也见瘦了……她真的没那么多的精力再去为其他的事情费心,而且,力奴的麻烦事,肯定没那么简单!或许,跟他的夜游有关?

什么事情白天不能做,却要在晚上避人耳目呢?那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呀,见不得人的事情,能有什么好事啊?

明夏真想一甩袖子,道声老子不爽帮你忙……可是,看到力奴那双眼睛,木然中透露的一丝恳求,明夏便开不了口。

“我给你,做牛做马。”力奴一见明夏犹豫,便忙抛出自己所能给与明夏的回报。

做牛做马?明夏一听这话却笑了,力奴现在可就是她家的家奴呢,一个家奴,做牛做马不是应当的吗?竟然拿这个当作讲价的筹码?

力奴,你不聪明啊。

尽管力奴谈判的技巧是这样的拙劣,但明夏想了想,却还是开了口,带着些不甘地道:“力奴,什么事,你先说。”她可不一定办得到啊……

力奴的眼里闪过一抹狂喜,随即重复寂然,微微低垂了眼眸道:“救人。”

“救人?救什么人?”明夏更好奇了,力奴不是靺鞨人吗?只身在异地,竟然还要救人?

力奴闻言更低下头去,随即又坚定地抬起,看了明夏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伏下身来:“恳请你,帮我,救她。”

力奴突然的动作,让明夏一阵诧异,他这是做什么呀!下意识地四面望望,见没有旁人,明夏才定了心神,然后拉下了脸,沉声道:“力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随便这样呢?”

在明夏的心里,跪天跪地跪父母的意识还没改过来,一见力奴轻易地便低伏了身子,便忍不住脱口而出了。

力奴却不为所动,只是伏着身子,倔强道:“请你,答应。”

“答应?”明夏叹了一口气,蹲在力奴的身边,幽幽地道:“力奴,我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而救人?”她呵呵笑了两声:“积阴德的事情,我自然是想做的,但是,那也得看我做不做得了。力奴,你先起来吧,有话可以商量,这样成什么样子?”

见明夏动了真格,力奴也知道强逼是没用的,便直起身,却仍然是跪着的,望着明夏一字一顿地道:“她是我的主人,以前,她救了我,现在,我救她。”

“那么,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遇到了什么麻烦?救她,需要怎么做?”

力奴的眼神黯了黯,才低声道:“她叫妩媚,在别驾府,别驾想占有她,她危险。”

“妩媚?”明夏重复了一句,心下却讶异了,这个名字,好特别。

“请你,帮我!”力奴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再起来时,额前的流海已经渗出一丝血迹。

“这个……”太难办了!

“砰——”力奴不待明夏说完,便又拜了下去,起来后,他额头下的那片地上已经留下了一块红痕。

明夏无语,看着那块被血染红的圆斑道:“莫要拜了,力奴,你的请求我知道了,不过别驾府啊……”那可是别驾家啊,而她,一个小小的、卑微的草民,怎样能跟别驾家叫板呢?但眼看力奴又要磕下去,明夏忙止住他……唉,力奴也不笨呀,竟然知道她最受不了这个。“力奴,你要知道,官家不是我们这等草民能够抗衡的,但是,我答应你会想办法,尽全力帮你,好吧?你也别在这儿跪着了,一个大男人成什么样子?再说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今天等我忙完了,我自会去找你,你再把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明夏说完便站了起来,见力奴还跪着不肯站起,便无奈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满意么?能救的话,我一定会尽力,但若是因为她要让我的家人受牵连,那么,力奴,我是不会管的。”

力奴低垂了头,旋即又重重地磕了一下,才站起道:“谢谢!我,知道!”

明夏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说好像很绝情呀?可是,她可以为了帮他把自己搭进去,但却不能连累了杜礼卢氏三娘小郎,甚至连小翠一家都不行!绝对不行!

摆了摆手,明夏便笑道:“我说过我会尽力的,这也不是诓你。好了,你既然起了,先去干活吧,今天我还要出去,家里人手少,你也帮帮忙。对了,力奴,晚上最好别乱跑,大唐的宵禁制度,可不是玩的,到时候你被抓了,我可帮不了你呢!”

力奴闻言不说话,明夏便摆摆手,自己先行一步,厨房去也……唉,她真的很饿了呢!

力奴见明夏走远,便也打算离去,才一转身,便发现云柏正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力奴是个擅长以静制动的,敌人未动,他绝不会先动,正是凭借这一点,他才能取得族里第一勇士的称号……力奴想起旧事,顿觉一阵沧桑,与云柏对视的眼神也透露出一股伤感,叫云柏蓦然一惊。

昨日力奴回来,早已惊动了云柏,他守了大半夜不见力奴行动,没想到一大早却见他等在明夏的门前,云柏便好奇了,方才他一直藏在暗处,就是想看究竟的。

如今好戏看完,他自然要行驶自己的职责了。

力奴不动,云柏便自己上前四步,正好站在一个可攻可退的位置,气沉丹田,高手的气质一展无遗:“你请她帮忙,我不管,但是,别打什么坏主意!她想帮你,便一定会尽力,她不帮你,便是帮不了,到时候你也别逼她,有我在,不会叫你得逞的。”

力奴闻言,照样是不说话,云柏也不在意,让力奴张口不是他的任务,他没必要费那时间,如今警告已出,他可要撤人了。

“我不会,逼她。”

正当云柏迈开潇洒的步伐,准备以玉树临风的姿态去叫了三娘和小郎早起晨练,冷不丁却听见力奴的声音,呆板又坚决地在身后响起。

“呵,那自然是最好,祝你成功。”云柏只顿了一下,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一早忙完,明夏便带了尹贵和云柏,出门去专门的市里搜寻要用的东西,奔波了一天,才找齐了几样新奇的碗碟,让云柏先带了家去,明夏又带着尹贵去了一家著名的酒楼,取经。

那酒楼规模不大,却客似云来,正是明夏迫切想要达到的目标,一看见这家酒楼,她想都没想便拉了尹贵进去。

酒楼的菜色是名家制作,听说是老板花了大价钱从长安请来的大厨,这点明夏自问办不到,便只有在菜的花样与精致上翻新了;因为是酒楼,酒便是第一吸引顾客前来的招牌,这家名为“云来阁”的酒楼,最有名的好酒便是“女儿红”,听说老板娘是岭南的,女儿红是那里的特产。

为了一品陈年佳酿,明夏特地忍着肉痛买了一瓶女儿红,小心翼翼地与尹贵一人倒了一杯,只见纯白的细瓷杯里,酒液呈琥珀色,透明澄澈,晶莹瑰丽,令人一见便觉赏心悦目,闻起来馥郁芬芳,说是香飘十里,也不为过啊!

尝一口,啧啧,醇厚甘鲜,清洌爽口……便是明夏这等不爱酒的,也觉得回味无穷,真想再来一杯!

然而尹贵却挡住了明夏继续倒酒的动作:“二娘,这酒劲大,少饮些罢,一会儿不是还有正事么?”

明夏一听也对,便住了手,心里却有了主意。

想找好酒,自然是要本钱的,可现在本钱正是她最缺乏的一环,因此,只有靠自己了,蒸馏浓缩,这一招是要试一试了。

靠蒸馏酒在异界发财的穿越同仁,明夏之前在小说里可是看了不少,但是搬到自己身上,却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之前明夏就留意了这些,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技艺高超的陶工,做不出需要的器具,这想法便一直搁置了。

不过近来为了杜礼,明夏也是被窘境逼得狠了,所有能赚钱的法子她都下了大功夫,这蒸馏酒一项,自然也不例外,可喜便是酒馆里一位常来的熟客,有亲戚就是烧窑的,尹贵一得了这消息便忙告诉了明夏,明夏一听便亲自出马,还画了图纸,托那熟客交给他亲戚,看那蒸馏的东西能不能做出来……昨日听尹贵说,那人捎回了信,说是行,还叫今天派人带了钱去拿货。

这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白花花的银两就在眼前啊!

明夏不断地在脑海中设想着美好的未来,嘴角便露出了可疑的傻笑。

“二娘?二娘!”

被尹贵推了两把,明夏才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却见尹贵皱了眉头,道:“二娘,我方才去结账,那掌柜的却说,我们账已经有人结了……”

啥?还有这好事!

明夏一乐,便道:“尹叔,好事呀,有人结了,咱们就走罢!”

“可是……”尹贵却皱了眉头,生怕有什么不好。

明夏趁这功夫早已打量了整个酒楼,除了雅间是没法看到的,大堂与二层上的客人俱都清晰可见。

是谁呢?

无事献殷勤,明夏也觉得不妥,扫遍全场,她却并没发现熟人,便问尹贵道:“尹大叔,掌柜的没说,是什么样的人帮我们结的账?”

“我问了,那掌柜的倒也和气,说是一个小厮来结的,长相挺清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长相清秀的小厮,这信都城也不知有多少?大海捞针一般,这个难度也太大了!

明夏叹口气:“算了,尹叔,结账的人想让我们知道,早晚会现身的。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我们也找不出来,先回去吧,不是说今天托了走货的赵大爷给带那东西吗?先回去看看。”

尹贵一听有理,便也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一转头,却见一个熟识的身影,正好从雅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