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度结算那天,也是阴雨连绵,然而,下了一夜雨,第二天倒是风和日丽,尽现阳春三月的绮丽明媚。

然而,走在林府花茎上的明夏,心中却是一片阴霾。

她这趟,是来借钱的。

想必这世上大抵没有一个人是愿意求助于他人的,低眉顺目的恭谨,毕竟都不是自愿,更何况卑躬屈膝的求助?而一直秉承自立自强的明夏,对这些伏低做小,自然是更加反感。

倘若可以,她真的不想接受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给予的帮助,你可以说这是一种执拗,也可以说这是不识时务,或者是不入流的清高自傲……但明夏就是这样一个人,自生命鸿蒙之时便已注定。

她无法改变,也不愿改变。

于是,可以想见,这一趟俯首为低请求支援的明夏心里,该是如何的黯然?

尽管苏氏是一向疼她的姑母,尽管那独步商行之中,也有林家的产业,但,她就是不愿意,不愿意开口说:我需要钱。

可现实就是让人很无奈。

独步商行危在旦夕,仅剩着外面那个光鲜亮丽的外壳,内里却早已空空如也。明夏不知道它还能支持多久,她甚至在想,或许在明日的清晨,也或许在今日的傍晚,只需要一次始料未及的突发事件,也许庞大的独步商行就会倒地不支。

这是一种猜想,却也是最有力的恐惧,终于让明夏下狠心,定下了接下来的借贷大计。

林家只是明夏制定的借钱计划中的第一家,因着亲戚之间的密切关系,她才选择的林家作为自己艰难征程的第一站,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怯懦……但,她总归是来了。

明夏苦笑着摇了摇头,暗自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既然都来了,所有的委屈愁绪,暂且都放一放,面对现实,总是勇敢一些的好。

“表小姐,夫人在花厅,您这边请。”紫溪仍然是温文有礼的模样,可这平日里格外亲切的面容,落在明夏的眼中,却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虚伪嘲弄的意味,让本就难堪的明夏心头更加黯然。

当然了,明夏知道,这其实并不是紫溪真的讥笑她。这样变态的想法,其实只是一个自尊严重受挫的孩子的心理扭曲之下,莫名生出的一种邪佞。故而她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将面容上的笑意又加了三分,由三月的春光明媚直接进了四月的春花灿烂。

呵,只是那强迫得来的绚烂,又该是怎么样的飘忽,明夏自己却不清楚,她只是一味的笑着,好像一个带了面具的娃娃,将自己的面部格式化。

林家花径一边种着些郁郁葱葱的小树,明媚的阳光透过了树枝间隙,斑驳在明夏的脸上,竟生生衬托出一种明暗不定的阴翳来。

“表姐,你很久没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忽然从花径一端传来一声细细的惊呼,穿着一身粉红衣衫的林飞秀,迈着轻快的脚步向明夏飞奔而来。

这位长了一岁的林家大小姐仍是那副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模样,望见了多日不见的表姐,便欢快地扑了上来,完全无视明夏此刻那复杂难言的心境,只是仰着美丽的面孔,笑嘻嘻地撒着娇。

然而,一向对自己这个表妹宠爱有加的明夏,望见了那美丽面容上无邪的笑容,竟莫名的有些焦躁……

然而,有什么好悲愤的呢,人生而不等,有些人总是能轻易拥有常人得不到的幸福,甚至在出生的一开始便注定了这种优渥,而有些人,却注定要操劳一生又或者运势坎坷……命运,真的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却又捉摸不透的东西。

明夏自嘲地笑笑,道:“自然是……”有求于你家,但明夏一愣,旋即被自己的尖酸刻薄给震惊了,暗道林飞秀虽是被保护的很好的大家小姐,但这与自己的冲锋陷阵又有什么关系,她用得着如此没风度的表示自己的愤怒嫉恨或不满?

呃,心理扭曲的危害啊……倘若不能加以有效的疏导与平复,只怕还真能将自己变成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明夏一凛,赶紧摆正了心态,向林飞秀绽放了一个真心的笑容,道:“自然是闲了,想秀儿了,便要来看看你啊。”见林飞秀笑得更欢,本不太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明夏心中的阴霾也退了三分,笑容更加温暖:“对了秀儿,姑母和嫂子呢?”

明夏口中的姑母自然是苏氏,而那个嫂子,却是在半月之前嫁入了林家的钟惜月。

“她们在花厅喝茶呢,表姐,走,我带你去!”林飞秀热情地拉住明夏的手,不容分说再拉着她向前去,一边走还一边道:“表姐,嫂子还曾说过呢,她新婚不便访客,你也不来看她,她好生念你。”

“念我?”明夏笑了一声,却没当真。她与钟惜月之间的友谊虽然不浅,但总不至于达到那种深厚的程度,故而,这不是秀儿的客套,便是钟惜月的无心之谈。或者,钟惜月的新婚生活并不是那么美满?

明夏忽然起了这个心思,却是因为她知道,林飞卿虽然新婚,但他却坚决拒绝了陛下亲自要给他放的假,还在御前言之嘈嘈:身为大唐的公务员,自然要以公务为主,婚假神马的,都是那浮云,臣一颗赤胆忠心,甘愿将青春热血贡献给我亲爱的祖国,这些假期神马的,就不必了……

当然,这是卢荃当笑话一样说给明夏的时候,明夏在心里自动翻译的,要知道,林飞卿可是一位饱学之士,御前讲话,自然会骈俪相间文采斐然,那个晦涩难懂啊……出于学习了英语翻译无数年的本能,明夏很自觉地就将这翻译完成在了耳边。

林飞卿的忠心威名算是博了,但同时也断送了钟惜月初次也可能是一生仅有一次的蜜月。

唉,这种牺牲,想必却是钟惜月也愿意的吧,毕竟,他们二人是天生一对,志同道合。

明夏这般想着,已然被林飞秀带进了花厅,入目果然是那对最新搭档的婆媳,双双坐在桌案旁,规矩而有礼的叙着话。

往常很随意便能叫出的姑母,在这一刻竟是怎么也叫不出,明夏正跟自己做着斗争,却不成想,根本不用她开口,林飞秀早一蹦三跳兼且大声嚷嚷道:“娘,嫂子,表姐来啦!”

“二娘快来,府里新近得了一罐子好茶,是你姑丈遣来的一个门客从剑南带来的蒙顶石花,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苏氏看见明夏,便热情的邀她品茶,她身后的丫环早极有眼色地去备了一杯新茶,轻轻放到了苏氏一侧的桌上。

而坐在苏氏另一侧的钟惜月,也微微笑着站起身来,亲自将明夏迎进房内,轻声而温柔地向她问好,那得体的模样,分明是最模范的一个新媳。

名扬长安的才女,果然是有一套的。

但明夏却觉得很怪异,虽然与钟惜月一向交好,但相处越多,她便越是发现,眼前这个有才而得体的女子,却分明与信都那个冷颜公断的小姑娘相异甚大。

时间,也许真的是改变人的利器。

人予我微笑,我还以微笑。

向苏氏问过安之后,明夏便也微微笑着与钟惜月谈了一会儿,等到林飞秀终于失了新鲜感,要继续去花园赏花,而钟惜月却不知是看出来明夏的心事重重,还是单为取悦林飞秀,竟是陪同离开,明夏这才郑重地向苏氏行了一礼,道:“姑母,明夏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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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今天写的蛮少,我很抱歉。

大抵开文与结文的时候,我的思路都会比较慢,所以,容我好好想一想,不能向之前那样每天五千的更新了,不过我会尽量多写!

多谢大家一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