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要一命呜呼了么?

生死关头,明夏的心里只闪过了这么一个没营养的念头。

再见了我的家人,再见了我的朋友,再见了,我的世界。

明夏没有闭上眼,她反而还将双目睁大了一分,愣愣地看着那把剑以雷霆之态向自己当头劈下,心中竟没有一点惊恐。

是的,一点也没有,这个时候,绝望愤怒懊悔不舍都还有什么用呢?

总是逃不过啊……

锋利的宝剑携着一抹流光,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森寒冷意,就那么直直地向明夏袭来,不容她有任何动作,便迅雷不及掩耳的奔到了她的面门。

接下来会怎样?

刺入她的心窝吗?

明夏淡淡地想着。

然而,利剑终究没有得偿所愿,一只手,斜刺里伸了出来,轻轻地牢牢地抓住了它。

黑衣人本以为这一剑必然得逞,却不想即将成功之际竟会横生枝节,他吃惊地看着握住自己宝剑的人,想也不想便拽着剑柄往外抽,这是一个本能反应,倘若宝剑被夺,那他可真的就等着束手待毙吧。

一滴温热的什么滴在脸上,明夏才陡然惊醒,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那只手,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正从其中缓缓滴落,一滴一滴的,全落到了她的脸上。

是血。

随着那黑衣人抽剑的动作,那温热的**流得更急,仿佛一条小河从天而降,淋了明夏满头满脸,腥腥的,咸咸的。

是谁?

不是云柏,不是力奴,不是小南,不是闵媛……她所能看见的人,仍然站在那片空地上不敢有丝毫异动,那么,是谁呢?

“呀你这个兔崽子,想杀我的干女儿!想让老子断后,想让老子以后没人管!我劈了你!”宋老头一边怒吼着,一边使个饿虎扑羊,两臂大张着从一旁的阴影之中扑向那个措手不及的黑衣人,一击得手,他便将那黑衣人死死地摁在地上,顿时左右开弓一顿老拳,黑衣人哼都没哼就直接晕了过去。

“小娘子,快起来吧……”宋老头将黑衣人扑倒之际,那把剑便被易白握在了手中,见黑衣人彻底被宋老头制服,易白便将那把剑随手一扔,伸出完好的右手,上前将明夏拉了起来。

明夏怔愣愣地被易白拉了起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番死里逃生惊险异常,饶是她心志坚定,在这险死还生的时刻也免不了紧张非常,等到危机解除的时候,便有些脱力般的呆愣。

直到众人都上前来,围在她的身边问长问短,明夏才惊呼一声,一伸手发现方才抓的那把土石还在手中,只是被攥的都成球了,她将那土石也随手丢弃,忙拉过一旁默默无言的易白,想也不想便向朝着火堆跑去。

易白被明夏拉着跑,心中却有些莫名其妙。

不单是他莫名其妙,就连云柏力奴闵媛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丫头不会是吓傻了吧?宋老头一边想,一边狠狠地又踢了昏迷的黑衣人一脚,王八羔子兔崽子,叫你吓唬我的干女儿!

明夏当然不傻,她还没有那么脆弱,这么一唬可吓不破她的胆。

将易白拉到火堆一旁,明夏将他的手拿出来看,只见手心和五指之上俱有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伤口很深,隐约可见其中的白骨,鲜血汩汩直冒,易白的整个手掌已经满是血色。

这得流多少的血啊……可别休克了!

明夏一看,便立刻掀起自己的外衣,准备从内衫上撕下一块干净的白布,好给易白包扎伤口。

然而现实情况毕竟与电视上看到的不同,明夏这身衣裳是专门为了出门赶路预备的,没有别的优点,就是韧性极好,非常耐磨,质量没得说,所以,明夏一扯,没有扯下来,再扯,那布仍然是无动于衷……这,这可怎么办?

明夏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易白手上鲜血直流,这么片刻的耽搁,从他手上流下的血便阴湿了好大一片的地,再不包扎,只怕这手就要废了。

明夏正急着,忽然听见身后撕拉一声响,接着便有长长的一条白布递到了眼前,她也顾不上看是谁,接过来便开始替易白包扎。

好在明夏之前看过一些急救知识,这包扎伤口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她虽然没有做过,但干起来却也不显生疏,皆因平常拈针拿线的,做女红做的有了本,手指十分灵活。

“慢着!”

明夏包了一半,就听见闵媛身边那个甚少说话的少年小南道:“我这里有药,止血生肌,有奇效。”

明夏一呆,忙不迭地接过小南递过来的药,也顾不上道谢,便又将易白手上的布条缠了下来,一边缠还一边暗骂,自己可真蠢,竟然没想到还有药!

“小娘子……我来吧……”易白看着低头忙碌的明夏,忽然有点不自在,他见明夏被那黑衣人劫持,云柏力奴又不敢轻举妄动,而自己正好不被黑衣人注意,便想着埋伏在黑衣人的身后,好收奇效。

他一动,那位宋老前辈也跟着他的身形移动,彼时二人倒是默契的很,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准备以包抄的形式将那黑衣人一举成擒,好救下被劫持的小娘子。

哪知道黑衣人深知什么叫此地不宜久留,易白和宋老头刚绕了个大圈,还没摸到他的身后,黑衣人便让云柏力奴后撤,自己押着明夏开始向易白和宋老头中间移动了。

这可不是天赐良机?

易白和宋老头立时改变作战计划,偷袭改为伏击,静静地等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只待他送上门来。哪知道黑衣人见距离云柏力奴他们足够远了,竟然恶向胆边生,想一剑结果了小娘子自己再逃……看到黑衣人的剑直直地刺向明夏,易白想都没想便出手了。

他虽然心眼直,没城府,但是非黑白他还能分得清,当初他受了崔友亮的挑唆,受了他的利用,竟然傻呼呼的跑到小雅居卧底,还瞅了个机会把小雅居烧了,之后想起来便后悔不已,他也曾怨过自己的笨,但错已铸成,他后悔也没用,想到自己做下的蠢事,他便觉得再没面目见自己的老母,更没颜面见受害的杜家和那死去的伙计,这才想到以死谢罪。然而他没死成,那杜家的小娘子还特地教训了他一回,她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说她可以原谅自己,她说过去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计较,只希望他振作,作为一个男子汉,好好活下来!

活着,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还说了一句话,叫易白彻底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男人,不能这么懦弱!

是的,他是个男人,自己犯下了错,就去承担那后果,无论多严重……哪怕要他用一辈子来还!

他的命是杜家的,抓把剑算什么?为了救小娘子,废去一只手又算什么?整条命他都可以赔上!

然而,看到小娘子这般急切的为他包扎伤口,为着他手上的伤而焦急莫名,他死寂的心又为何现出一丝暖意?

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易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本就神经大条,所以望着明夏低着头,一点也不顾血污,无比专注地为他包扎,他登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明夏可不理他,她现在正忙着呢,这包扎伤口看起来很简单,但包扎不好了就会止不住血,就她包扎的过程中,那白布还迅速地被新冒出来的血给染透呢,明夏更是不敢松懈,她一条一条地接过身后递过来的白布条,不知疲倦地缠了一圈又一圈,不一会儿,易白的左手掌便被包成了一个馒头,直到那馒头不再变红,明夏才松了一口气,接过最后一条布来,将那馒头紧紧绑好,还摸索着打了个丑丑的蝴蝶结。

“啊,终于好了!”明夏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脏不脏凉不凉的问题,只是贪心地坐着,无忧无虑地坐着。

不用担心死亡的日子,真是太轻松太幸福了。

狠狠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明夏才有余暇向身边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登时便被吓了一跳。

“云柏,力奴,你们怎么衣衫不整的?”外衣半敞,内衫……云柏和力奴的内衫仿佛被啃烂的羊皮,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难道……

明夏又看了看易白的那个大馒头,再望望云柏和力奴的模样,心中快慰,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哈,这太好笑啦!

她浑然忘记,自己方才还要扯自己的衣服呢,人家帮了她的大忙,她还没心没肺的取笑人家……

云柏和力奴自然一腔悲愤,但此时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小娘子刚刚死里逃生,看她这样欢快,二人都不忍心打断她。

一旁的宋老头看得有趣,也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闵媛见云柏和力奴俱都沉默,便沉声道:“杜小姐,现在还是弄清事情的真相要紧。”

“是是,”明夏一骨碌爬起身来,哼哼,是哪个王八羔子算计了她?差点让她小命不保!

那些黑衣人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哼哼的俱都被闵家护卫押了起来,明夏便同着闵媛将那些还能说话的黑衣人一个一个地挨着逼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们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这群黑衣人什么也不知道!

明夏是个软心肠,平时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其实脾气极好,让她这样没威胁的人来审问,本身就是个错误,明夏也明白这一点,奈何她天生就是这样,平时那一套也就吓唬吓唬小郎他们,对付这些显然受过反审讯专业的黑衣人,她的问话简直没有一点水准,所以一圈问下来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明夏一咬牙,只得硬起心肠,咱也扮回恶人吧!

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可能?

好在古往今来诞生了不少有名的酷吏,从他们手中也流传下来很多极为有名的整人手段,明夏恰好略知一二,她有样学样,虽然没有真的对那些黑衣人进行身体伤害,但那些酷刑光是描述一下便成功地将黑衣人吓破了胆,撬开他们的嘴也就容易的多。

得到的信息有四条:

黑衣人是杀手。这一点倒是不出乎意料,他们那么彪悍凶残,除了杀手谁那么没人性?

他们这一票是受人雇佣的。这次袭击竟然还有幕后主使!

他们的目标,是那八箱财物。果然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斩尽杀绝……太狠了吧?斩尽杀绝……

明夏还不死心,虽然那群黑衣人异口同声,都说他们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便不知了,但这些信息有什么用?连是谁在暗算她们都不知道呢……

对了,她竟然忘记了,还有那个劫持她的黑衣人呢,因为那黑衣人一直在昏迷,明夏和闵媛才没有审问他,如今其他的人都问过了,就剩他还有点希望。

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新的信息呢,明夏这么一想,便叫人将那昏迷的黑衣人拖上前来,又叫云柏取了一袋子清水,从黑衣人头上一把浇下……

黑衣人被这一折腾,眼睛也慢慢地睁了开来。

“我来,还是你来?”明夏望着闵媛,征询她的意见。

“我来。”

闵媛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人的脸,冷声道:“谁给你们报的信,说!”

黑衣人眼睛一闭就要装死,闵媛身边的小南见状,早补上去一脚,他这一脚暗含功力,平时连砖瓦都能踢碎,更别说踢在人的身上了……

黑衣人呻吟了一声,头脑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水。”闵媛一点也不心软,在她看来,要她命的都是敌人,对敌人有什么好留手的……像那杜家小娘子费尽唇舌地跟那黑衣人磨,她才没有那个耐性。

“说不说?”闵媛望着缓缓醒转的黑衣人,冰冷的声音里满是寒意。

那黑衣人毕竟不是什么心志如铁之辈,方才那一脚差点踢碎了他的骨头,那种剧痛……

“我说……”

“是谁给你们传消息的?”

“我不知道……”

砰,黑衣人话音刚落,小南便又是一脚,不过这一回他拿捏着力道,只是让那黑衣人痛不欲生,却没一下子把他踢晕。

“我真的……不知道,”黑衣人断断续续地说完,见小南又抬起脚来,忙道:“不过……队长说,是一个中原人……那人给我们传信儿说,箱子里有宝贝,如果我们能劫下来,就分给我们一半……”

“中原人?”闵媛重复了一句,顿时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明夏也不追问,她现在和闵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闵媛有事必是不会瞒她,耐心等便是。

果然,闵媛的脸色变了一会儿,她便看着明夏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原来闵家商行本是经营良好,但近些日子却总是不顺,闵家商行的老板,也就是闵媛的父亲,前些日子中了人的暗算亏了很大的一笔生意,这导致闵家商行一下子便出现了资金运转不灵的问题,闵媛的父亲又气又急也卧病在床奄奄一息,商行无人坐镇,闵媛这才男扮女装入主商队。她是个有心的,从她主事开始,便一直暗暗查访爹爹被骗的真相,然而结果却令她非常惊疑,那次事故,很显然是内奸所为!

然而,任凭她如何再深究,却怎么也找不出自家的那个奸细是谁?

这次的事件,只怕又是那个奸细从中捣鬼。

明夏听闵媛说清原委,不禁暗叹一声,这大户人家真真是非多,钱财害死人啊!

而且,这一下子闵媛的家事也变成了明夏的事,保护闵媛的安全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没办法,谁让两人现在是同乘一条船。

“那么,你没见过那个中原人咯?”明夏凑近那个黑衣人,一点儿也不同情他的可怜,斩尽杀绝……哼哼。

黑衣人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他微微点了点头,再没了声息。

“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出那个人,放你一条生路,如何?”明夏的声音极尽诱惑的温暖,放佛拿着棒棒糖的人贩子,果然,黑衣人一听,双眼顿时睁了开来,黯淡的双目折射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望着明夏道:“若是你们说话不算话……”

“可是你有的选择么?”明夏嘿嘿一笑,很遗憾地道:“不好意思,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黑衣人一愣,呵呵笑了两声,道:“若是……我……不呢?”

明夏耸耸肩,道:“随你啦,反正我们要找出那个奸细,办法有的是,只是需要费一番心思罢了,可是,”她凑近那黑衣人,道:“可是你的生命只有一次哦!”

这话果然戳着了黑衣人的软肋,他两眼一瞪,顿时沮丧道:“好……我帮你们……不过,你要说话……算话。”

“你放心,你以为我是你啊!”明夏翻了个白眼,又跟闵媛商量好了办法,还学着武侠小说里面的情节,弄了个不知名的药丸叫那黑衣人吃了,这才叫闵媛带着小南和云柏,同黑衣人飞马回了商队,她则同着宋老头和易白力奴,以及闵家护卫,原地留守。

捉奸的过程很顺利,皆因那人根本不相信闵媛一行能逃过此劫,因此心下放松,竟被黑衣人很容易骗过,然而,等闵媛见到那人,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个所谓的奸细,竟是闵媛的最信任的二叔,闵昆。

“二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闵媛的心神俱震,她只以为是管事的里面出了问题,却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二叔,二叔平时很是疼她,这……这怎么可能?

闵昆不屑道:“为什么?问问你爹你就知道了,父亲去世后,他是怎样对我的?就因为我是庶出,所以我没有分到半点家产,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他何曾感激过我?哼,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这有什么不对?”

“可是,二叔,你为什么要杀了媛儿?”闵媛的双目满是泪水,她对这个二叔还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爹爹责罚她,都是二叔帮她说情,可以说,二叔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没想到,自己最亲的人,此时却要杀了自己……

“哼,我本来不想杀你的,我要的是钱,你的小命我才不稀罕,可你老是查查查!我不杀了你,难到等你将我查了出来,然后再让我受你爹爹的折辱么?是你不肯安分,不要怪我辣手无情!”

望着一点儿觉悟也没的闵昆,本待放他一马的闵媛也回过神来,她虽然顾念旧情,但二叔死不悔改,也莫怪她不讲情面了。

可是,这闵昆去了,商队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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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完了……抱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