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周荣刚刚睡下,恍惚间,耳中仿佛又听到那温婉的语声,可急睁眼,什么都没有,黑暗的大帐里,只有炭火幽幽跳动。

他把被子裹紧了点。最近不知是因为再次听说那个有所关联的人名,还是因为跟万素飞闹翻了的缘故,无人的时候,他便开始大片大片地想起一个人来,不可抑制。

那个他生命里很多第一次的占有者,许瑶……

他还记得,那时他性子很燥,一次下人端的汤太热,烫了嘴,他当即勃然大怒,将汤碗摔在地上,喝令将那人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许瑶在后边听到,当时也没求情,过了一天,重新拿出事情来说,劝谏他处罚太重会失去人心,这时他气已经消了,想想也有些后悔,说打都打了怎么办,她却笑起来,告诉他她偷偷儿下令把那人藏起来了,现在取消处罚正来得及。

他生气,说她大胆,自作主张,她却还是那和气的笑模样,一句“我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奉承得他心里熨帖,借坡就下了驴。

其实他们的相处总是这样的,看起来他暴躁又强势,却往往事后现自己不经意就被她牵了鼻子走

跟她在一起,多长时间也觉得短暂。多糟地环境也觉得开心,她好像总能明白他的所有心思,给他一切温柔的包容,以及在必要时,睿智的点拨。包括年龄的差距和她的第一次婚姻,他都觉得没什么了,因为那让他们的床第生活更加琴瑟和谐。

令旁人最惊讶的是,以他当时小霸王一样地脾气。三年中两人竟然没红过一次脸。

哦不,实际上,是弄僵过一次的。

那是他们成婚的第一年,起因在他,一时情动碰了一个婢女。

许瑶知道,也不吵。也不闹,门一关,脸一板,把他轰出去了。

开始他气不过,觉得连门房老头都不只一个女人,她何以悍妒到这地步。在几个男人蹿叨下,干脆去梦华楼住了一个月。

但还没三天,开始想她,抓心挠肝地想。

到半个月上,偷偷遣人去家里打探。结果回报说许瑶该怎么过怎么过,乐呵着呢。中途因事还隔着帘子接见过一个官员,官员回去大赞其有女中丈夫气度。

结果最后到底是他熬不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灰溜溜跑回去认错。

许瑶倒大方接待了这位败军之将,给他准备了好酒好菜,笑着向他解释,“这件事上,当然有我的私心,可是也不全是。虽然是婢女,也是良家女子。你图一时之快,却不是耽误人家一生么?若照例配送出去。夫家很可能不能见容……”

他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服,驳了句,“有什么?我负责不就行了?只怕我说要纳了她,你又跟我生气,分明是自己吃醋,搬出这些大道理!”

许瑶却冷笑起来,“负责?你们男人惯会讲这句的。真要娶了,到时让人成年累月见也见不到你一面,嫁了人好像守一辈子活寡,就算是对人负责了?”

这一席话说地他哑口无言,后来的两年中,当真与她秉持互为唯一的关系,而其实,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哥哥拿这个讥讽地点过他,他嘴上不说,心里想的是,你那些妻妾的事我又不是没听说过,上次为件衣裳在府里争得头破血流,最后居然真打起来了,传得街谈巷议,还有脸在这里说我……

然而,这份感情中,他投入得越多,越觉得有点惴惴:他的感情那么明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她总是那样淡淡地笑,却是否也真正在乎他,还是仅仅只是作为第二任丈夫来对待呢?

“如果现在有人冲进来,杀了我,你会跟他走吗?”终于有一次,他借着酒问道。

当她明白他的意思,看起来有些吃惊,但旋即又笑了,深深吻下来,“我让你担心了是不是?”

“你不要拿自己跟李康那种卑劣的小人比,当初是他胁迫我父母……”,她继续温柔地说着,眼睛里却有一种坚定的晶亮,“可是现在,我不恨他了,因为没有他,我就无法遇到你——冥冥之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你靠近,你明白吗?!”

他从没听过这么让人幸福地誓言,那一夜他们几乎都没有睡,不知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没完没了的山盟海誓,幼稚到极点可也甜蜜到极点。

可是,她骗了他……

知道她死讯地时候他整整醉了三天,醒来后别人告诉他一直在喊“骗子!骗子!!”,后面还有什么话,却听不清楚。

他黯然低下头去,自己知道,那是“骗子!明明答应了要一生一世!!——”

面对这种情况,有人选择用一生去记住,有人选择用一生去遗忘。

前者太痛苦,你看万素飞就知道。

所以更多的人,选了故意遗忘。

他地放纵就是从那时开始,各式各样的酒,各式各样的女人,不能填补,至少可以麻醉……

想到这里,周荣长长叹息了一声。

因为过去和现实突然不经意地联系到了一起。

誓言的时候,想不到后来的分离。

就像在放纵的时候预料不到有今天一样……

当那个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如同她从魂梦中归来,他却已经配不起那样的洁白。

阻隔地所有东西,让简单的感情变得重逾千斤,单薄地一副口舌,说不出来。

其实正确的东西,一直都在那里,不因为时势的变化而改变,但是人类软弱,常常给自己理由不去坚持,而选择错误的道路,终于会现有一天自己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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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小喜子的声音,“万统领求见——”

他心里一刺,通过太监的通报?可又摇摇头,他们现在就是这样了。

从感情上说不太想见她,不过想到,毕竟还在打仗,她是惯有奇谋的,他咬咬牙,坐起来道声,“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