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华宫侧殿明雪殿这日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头又有两拨人,从高空俯瞰,仿佛一个大的圆圈,围住一个“gt;”与“1t;”形,针锋相对处,是一个横眉立目的嬷嬷阴阳怪气地嚷着,“哟,我说这老奴才回去,又有个小奴才过来了”,身后便是响应的一片笑声。

“你个老不死的说谁?”另一拨里一个小丫头忍不住还嘴。

“迎儿,不得无礼!”为的女子斥退自己的下人,转向那老妇道,“厉嬷嬷,本宫是奉旨行事,还请嬷嬷不要刻意为难。”

这女子正是曲念瑶,只见她穿一袭玫红色明绣云文宫装,头戴金缕翔鸾冠,礼仪上不出婕妤的规制,却自有三分贵妃也比不上的华丽庄严来。万素飞紧挨着站在她后面,一身素白,脸上一块纱布遮住伤疤,静静地,手上捧着一个描金朱漆丹盘,上头躺着一块小小的金牌。再往后,是许多宫女太监,站成一个扇形。

一切基本没有偏离她们的计划,她向皇上坚定地进言,得到了皇上初步的信任与还有一定保留的,并且已经团结到宫中一部分势力。因最近内宫下层偷盗风气日盛,许多不成器的宫女嬷嬷,私运宫中之物出去卖当换钱,掌管各库司的内监得了好处,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皇上试探性地令她整治此弊病,给了她相应的诏令,以及一块金牌,口谕,不服从者,可先斩后奏。

听取万素飞的谏言,曲念瑶采取恩威并施的方法,先通过人脉网络放出风去,在某日前要按账册清查各宫领用物品,一个月之前的就算了,一个月之内的,只要将当了的东西赎回来,既往不咎,而在清查时还有问题出现的,必当严惩。

风气使然,从来没做过这事的人实在不多,不过完全不知畏惧的人也很少,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的反应多是松了一口气,庆幸可以免于招致罪责,忙不迭地将东西悄悄都各归各位了。

但是,也有没这么做的,比如现在他们面对的这位厉嬷嬷。

这厉嬷嬷是顺华宫明雪殿徐昭容的乳母,高颧骨,大嗓门。徐昭容本身出身商贾之家,这嬷嬷更是村俗泼悍,是大家公认的难惹角色。

当然,与其说她没听到风声,还不如说她是故意忤逆,更当然,就算她再难惹,大约还是不敢对持皇上亲笔诏令的婕妤冷嘲热讽,她的靠山,是徐昭容,而徐昭容,显然也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

所以在此之前,老婆子一顿撒泼,不让曲念瑶的下人进去搜查她的住处,而到底把曲念瑶本人引到现场来了,这时她依然堵在自己的耳房门口,死活不让曲念瑶一行人进门,她的身后,徐昭容一干人也出来了,站在那里,与曲念瑶的阵仗形成对峙的形势。而周围围观的闲人,也并不只是看热闹的心,而是需要判定宫里的风向。

“本宫?”厉嬷嬷针对曲念瑶刚才的话,冷笑起来,“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谁不知道你那出身也是奴才一个!靠不要脸狐媚子功夫,升得倒快,也不怕倒栽下来摔个狗吃屎!”

“嬷嬷不让本宫的人进去查看,难道是有过向宫外私运东西,怕账册一对露了馅?”曲念瑶不理会她的挑衅,继续陈述自己的任务。

嬷嬷又千奴才万奴才地骂起来。徐昭容也从后头向她投去的一瞥,反正她摆明是杨妃的派系,不怕跟这位婕妤撕破脸。

万素飞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面上毫无表情波动,本来,这样的阻力,就是完全在她和曲念瑶预料之内的。不过,她倒是暗暗叹息这婆子怎么还骂不到重点。

“厉嬷嬷,本宫是奉皇上谕旨,有此金牌为证,可行先斩后奏之权,本欲念你年老,宽仁对待,你若一味撒泼放刁,可别怪本宫不客气了!”曲念瑶运上真气,开口一喝,硬是一时间将婆子的高八度嗓门压下去了。

但对方自然也不肯示弱,拔尖了嗓子喊道,“呦嗬,老娘今天就不让你进了,怎么着?你不是能砍了老娘吗?来啊!来砍啊!”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紧张到顶点,徐昭容身后的几个胖大太监都上紧了弦,一旦曲念瑶真的下令手下往里冲,他们也要马上冲上去挡住,不说打赢对手,只要让他们无法进入耳房搜查,就是莫大的胜利了。

围观的人也都瞪圆了眼,他们迫切想要知道,在这场整治运动中,曲念瑶有多大的决心,又有多大的手段?这次整顿,不过是一阵风刮过,还是像晴天一样持续?是杨妃屹立不倒,还是曲妃后来居上?这一切,似乎都等着在下一刻揭晓。

他们等了很久,等到从鸦雀无声变成不耐烦地一点嗡嗡声,曲念瑶没说任何话,也没有下任何命令,她手下的一群人,泥塑一样站着。

这让很多人非常失望,至少,他们以为曲念瑶会动攻击,就算不能赢,也不至于如此没种,看来,这世上还真是鬼也怕恶人。

那婆子于是得意忘形,照地上啐了一口道,“没爹没娘的小杂种!拿块什么狗入的牌子也来跟老娘逞威风!!趁……”

可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张大的嘴已经随着半个身体飞向天空,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高耸的颧骨使那效果看起来更加夸张。

猩红的鲜血,好像一道帘幕一样从她身体中间辐射出来,将她整个人分成两半,降落着铺在地面,好像大片的泼墨。

白影闪过,手上雪亮的青锋,映出一朵妖异的笑意,万素飞在心里对自己说,好久终于等到这句话呢。

至于在场的所有人,在弄清楚生什么事情后,全部傻了,有胆小的甚至晕了过去,虽然宫里手段狠毒的多的是,但一般都是使在暗处,这么活生生地当众将一个人拦腰斩断,是没人能想象到的,那恐怖的画面,更是让这些妇人心胆俱裂,手脚冰凉。

万素飞无声地立在血泊中,全身白衣已被尽数染红,脸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掉了,鲜红的血液从那伤疤上蜿蜒流下,愈衬得整个人状如罗刹,她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望向人群,那受了她注视的一片便不自觉地“奥呀”一声,竭力向两边散去,仿佛接触了她的目光就会中剧毒或是变成石头一样。

“大,大胆奴才!这还得了?!!内宫里头,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徐昭容壮着胆子大喊道,但当万素飞听到说话,把脸转向她,她一下子躲到一个太监身后去了。

“老奴以下犯上,辱骂天威,不该死么?金牌令行禁止,先斩后奏,娘娘没听到么?”万素飞看着她,冷冷答道。

“你,你,你……”,昭容一句话无论如何“你”不出来,却早有人去报知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