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睡吗?”

“……还在,要不要给国主去叫一下?”殿外的侍女被蹑手蹑脚前来的韩笑稍微吓了一下,忙叩拜道。

“不用,走了十年的路,是很累啊”,韩笑轻轻感叹,从门缝向里张望了张望,转回去,突然换了正色,向身后内监道,“趁这工夫,把那件事办了吧。”

“杨婆婆,这边请。”

白胖的妇人抬起头,现是平时看都不看她们的内宫太监,心里不由一阵打鼓,会不会是那天的事情败露了?

但旋即她不停给自己打气。

她想想,自己也算是个伶俐的,当初在不少人中被选出来,能在短时间内学会云贺口音,种花的手艺足以进到韩国的宫里,上次还见到了王妃,差点就把主上吩咐的事情办成了——若成了,主上许她白银千两,一下就可从极其普通的花奴变成京城的小富人家——而那天看见韩国的国主,一副孩子气,怕他不成?只要自己谨慎一点,谅他不至于生出什么怀疑。

于是她将手上的泥在围裙上揩了揩,迎上去笑道,“给公公请安,不知找我这老婆子有什么事?”

内监一笑,“莫将军得胜还朝,宫中大庆,各门各院都有赏赐,咱家特地来叫婆婆前往的。”

原来是赏赐,妇人心里不但一松,还有几分意外之喜,随着那腆着肚子的内监前去。一路上,又忍不住开口,“敢问公公。大概能有多少啊?”

“这个。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婆子一阵纳闷,怎么受赏还要凭本事?也不好再问,只讷讷跟着。

到了地方,却见一方庭院,上是几个女官,围着一道帘幕,下面聚集的却都是他们这样地花匠婆子,叽叽喳喳地。

她来的已经算晚,寻个空儿坐下,只见出来一个立领女官。开始说话。

“奉天承运,国主隆恩。各位平日照料宫中花木都辛苦了,国主特赐白银百两,予以赏赐。”

“只是”,她顿了顿,“国主还说。前线打仗讲个论功行赏,宫中也该是这么个规矩。因此特设一局竞赛。只有对花木懂得最多、照顾最好的人才能得到赏银。”

“规则很简单,我们会把一盆花木覆在纱罩之下,我第一次敲铜槌之后,哪位婆婆判断出这是什么花,在计数时间结束前都可起身向我作禀。但并不是谁在先谁就赢的。若后说的比先说的更准更细,却是后说的那个算赢,听懂没有?”

底下婆子嘤嘤嗡嗡。互相对看,有觉得新鲜的,有还没听明白的,有跃跃欲试的,这些,却都在铜槌一声下归于安静。帘幕拉开,露出一盆用纱网罩着地花,形状只能看个大概,隐隐有香气传来。

“这香味……应该是菊花!”,先有一个婆子抢道。

“还有人补充吗?”女官手上的计数还在继续,笑着问道。

众人略怔怔,又都伸头去闻。

杨姓的妇人确实是种花的好手,大部分人都还没新现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泛上许多信息:是菊花中的大叶菊、叶子有小孩巴掌大、性喜潮湿、要多浇水、秋天开花、花分黄白两色……等等这些。

可是她左右看看,要说吗?来之前主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尽量不要惹眼地啊。

这稍一迟疑时,旁边已经有人抢上前去,“回禀姑娘,这是大叶菊!”

女官笑起来,敲下了手中的铜槌,“时间到!”

纱罩一打开,果然是叶大如拳,清香四溢,正是大叶菊,然后便有侍女托着朱漆地丹盘给那位答对的婆婆送上十两雪花纹银。

白花花的银子引得杨姓妇人目不转睛,却眼睁睁看着送到旁边那人的手上,心中不觉捶胸顿足,十两啊!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二两月钱!

正痛惜,女官再次拉上帘子,又有新的一盆花木搬来。

这次众人更加摩拳擦掌,铜槌一响已经迫不及待地乱嚷,“大丽”、“玫瑰”、“山茶”……不一而足。

女官咳了一声,指着几个回答者道,“一开始就猜错地,退后一步,这局不得再参与。”

期待瞎猫碰上死耗子地婆子们都悻悻退下了,口中唉声叹气。

杨姓的妇人看看周围,现还留下的五个人中,她居然因为没有开口而是一个。

“这是兰花中地紫蝴蝶”,突然身边有人说话,她看过去,正是第一局得胜那位婆子。

不,这花香中有隐约的涩味,兰花没错,但不是紫蝴蝶,专业的知识一瞬间又涌上杨姓妇人

的头脑。

她看过去,女官笑吟吟地不说话,手指已经曲到了三,马上又要落槌了。

有什么关系,这也算不上多引人注意的事,哪里这么巧就被识破了?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头乱撞,到底叫出来,“姑娘等等!这不是紫蝴蝶,大概是……苦丁兰!”

“杨婆婆答对了”,随着这声论断,纱罩被揭开,浓郁的带着涩意的香气扑鼻而来,而朱漆盘子也送到她眼前。

杨姓妇人乐得合不上嘴,忙不迭把银子都揣入怀中。

早知这样,第一局就应该说话,明明是她先想到的,白白就把到嘴的肉放过去了!

这样的想法好像跟银子一起被她揣进了怀里,接下来又有红芍、秋海棠、丹露枫、白汀兰等等花种,也有她答上来的,也有被别人抢先了让她悔之不及的,总之开始的谨慎不知抛到何处去,一路只是奋力争先,一晃二三十名花婆婆中,她已经独得了三十两银子,引来一片羡慕嫉妒的目光。

“这是最后一种了,各位婆婆可要看仔细了”,女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帘幕拉开,是一只白玉的大盆,纱罩下的花枝似乎极不安分,隐隐能见苍龙般的虬曲,却有冰凉的香味透出来,仿佛薄荷那样令人闻之一醒。

众位花匠本都摩拳擦掌,可这东西一出来,一下哑了一半,互相对看一眼,交换来的却也是不确定的眼神。由于说错了会直接出局,一时都惴惴不敢出声。

只有杨姓妇人此时最是得意忘形,早前还怕被人抢去,这下却是胸有成绣地大声说出来,“这是雪山槐!性喜寒旱,原产北戎的,黄河以北也能种植,过了江南,却是不到一月必定枯死!”

……

铜槌落下,又有朱漆的丹盘端上。妇人喜滋滋揣起银子,满心谋算明儿要添点什么饰,却看不到,热闹的场面背后,两道寒厉如刀的目光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