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碧罗宫衣的女子迎出来,只见她浅匀胭脂,淡扫娥眉,身如秀树,目若寒星,庄中有艳,澈里透媚,姿容绝世,见之忘俗。

看见万素飞,她略略惊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来投靠曲才人”,万素飞淡淡笑着,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打起帘子就往门里走。

“我曲念瑶何德何能,能要你这第一会审时度势的人前来”,碧衣女子哼出一声,别人再不知道,她却是清清楚楚,万素飞对失火一事的真相是完全明白的,一般人都会仇恨加害自己的人,她却竟然帮杨妃脱罪,可见心机隐忍,唯利是从。

“就是因为我审时度势,才看出你有利用价值”,万素飞已经进了屋,屋里没有旁人,她便大剌剌地坐下。

“我?”曲念瑶笑道,“新近受封,根基浅薄,美色平平,不通媚术,但求平平淡淡过这一生。你居然说我有利用价值,不怕人嘲笑你看走眼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才人的?”万素飞没有直接应她,而是眯起眼睛道。

“皇上上次去贵妃那里,看见我了。”曲念瑶愣了一下,如此回答。

“你是故意让他看见的吧?”

“不用你管。”

于是万素飞大笑起来,“我听说,武功中有一种闭气之法,修炼之人,可以短时间闭塞经脉,全无鼻息,如同身死,审讯那日,你就是用此法诈死,对也不对?”

曲念瑶没有应答,于是万素飞接着说下去,“你这种榆木脑袋,说了愿意还人一命,便做的到的。令你改变主意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个下手要害死你的,不是章扶柳的人,正是你家主子安排进去的嬷嬷!”

曲念瑶身形一震,当时她正是现,处处暗里往她死穴上下针的,是最面熟的一个嬷嬷,如果她不曾诈死,只怕现在是真的死了!不过,尽管寒心彻骨,她后来也没将此事向外人提起,如何万素飞竟像亲眼见到一般?

“你既然出来,想必也是明白,杨丽华对自己曾经下手害过的人,绝对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得罪了,总怕对方有机会会报复,还不如彻底消灭。即使你还想像以前一样忠心,有这个嫌隙在,杨妃也不会放心,始终,你知道她太多的秘密”,万素飞语气一转,阴冷非常,“那么你以为你出来了,真的就可以平平淡淡一辈子做个才人么?”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曲念瑶被人说中,气势不由有些软下来,“可我就更是不明白,这种处境,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说了,来投靠的。”

“我也说了,我没有东西让你利用。”

“你条件是不怎么样,可你有一件别人没有的东西,就是那颗榆木脑袋”,万素飞吃吃笑起来。

曲念瑶默然,半晌,说道,“我知道你是狠角色,就算是我这样身无所长的,也能捧得起来,如果我什么都听你的,也许不但可以多活几年,而且还能坐上妃位,但即使这样,你以为我便一定会收留你么?”

万素飞叫这句话呛得一愣,但旋即笑起来了,听曲念瑶接着说下去:“若你认为我因为处境危险就易于控制,对你言听计从,帮你实行任何狠毒的计划,那就错了。我为我家小姐效力时,做过许多逼不得已的事情,那种矛盾违心而不断自责的痛苦,你不会明白。而今,既然我出来了,便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傀儡,所以你这种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恕我敬谢不敏,你另谋你的高枝,我自生自灭,两不相干,彼此利落,你走吧。”

万素飞揉揉鼻子,好像被什么撞了一样,脸上保持着笑意,也不多说,转身向外去了,那脚步却挪得极慢,走着,又絮絮道,“今天杨丽华来找我,给我一瓶黑玉膏,说我长得有几分像睿德皇后,要是伤好了,想必更像,让我跟皇上多多谈起她呢……”

“不要提!”急切的一声突然从后面爆出来。

“为什么?不是说皇上跟她感情很好么?”要走的人转回来,两眼睁得大大的,十分无辜地问道。

“叫你不要提就不要提!”

万素飞突然就笑了,两眼眯成一条线,拖长了声音道,“江山易改啊本性难移,你不是说我们两不相干么,为何又要提醒于我?难不成是还顾念着我救你的事?——可那对我来说也不过是诡计手段的一种罢了。”

曲念瑶脸一下子红了,知道是上了小套儿,狠狠瞪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其实,早些年,我跟你的性子是蛮像的,所以一见你,才觉得投契,我变成现在这样,中间也有不少事情……就不提了……你觉得看不透我,讨厌与这种人相处的心,我明白,因为我曾经也是那样”,万素飞收了调侃,敛容正色道,“但是,我来找你,并不是要你帮我实行什么狠毒手段,只是不想前头拼着命,背后还叫捅一刀罢了。”

“而且”,她又活泼起来,补充笑道,“你若不放心,可以让我在这里呆两个月试试,如果当真觉得我行事阴险毒辣,有你在,好歹还能拘管着些,你不收我,落到其他人手中去,做更多坏事,岂不是你的责任?”

曲念瑶看着万素飞,她真的说不清楚眼前的女子,明明一肚子阴谋诡诈,可有时竟又显得直爽诚挚——杨丽华也喜欢表现虚假的热络,可那感觉,说不上来,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我……真的可以……”,曲念瑶思忖良久,嘴角肌肉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完。

“你想问,‘可是我真的可以收下你吗?’”,她的疑虑却被万素飞看出来了,直视她道。

曲念瑶又说不出话来了,但她眼中惊异而佩服的神色说明了一切,毕竟万素飞的容颜毁坏的直接造成者就是她,一方面,她心中有愧,另一方面,她也无法想象对方会不在意这件事。

而万素飞只是淡淡笑笑,低头想想又抬起来,目光越过曲念瑶没有焦点地落向远方,幽幽道,“不必担心。”

“为什么?”

“因为你不知道,仇恨一个人是多么累的事情。我想我这辈子,或许都没力气去仇恨第二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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