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不能寐?這么多美女陪着他,他还睡不着觉?這个隋炀帝,半夜三更把我叫来,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啊?既然来了,躲是躲不过了,只能且看且走,见机行事了。我稳了稳心神,慢慢走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

“你……再近一些……”隋炀帝推开两边的人,徐徐伸出手来。

“陛下……”一旁的王昭容忽然娇媚地叫了声,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隋炀帝唇边,“陛下……喝……”

隋炀帝皱了皱了眉头,随手接过酒杯,凑到我的嘴边,“你喝。”

“回陛下,小人不会饮酒。”我毕恭毕敬地回答,“而且陛下方才传小人来,是说要与小人对弈,而不是对饮。”

“陛下,既然风护卫不会喝酒,那就……”王昭容话还没说完,隋炀帝忽然回过身,将手中的酒喂进她口中。

“陛下……陛下……咳,咳,咳……”王昭容被呛得猛咳,仍不死心地抓着隋炀帝的衣袖。

“朕有让你开口说话么?!”隋炀帝怒喝一声,一掌掴在王昭容的脸上,“滚到一边去!”

“陛下……臣妾知道错了……”王昭容脸上肿起好高一块,泪水纵横流着,真是可惜了她的花容月貌。

此时正巧一个宫女上前斟酒,被這一吓,惊得她把整壶酒都倒在了隋炀帝的龙袍上。

“拖出去杖毙!”隋炀帝一甩湿漉漉的袍子,猛地站起身来,一脚将那宫女踢倒在地。

“不要啊!不要啊!陛下!陛下!饶了奴婢吧!陛下!”那宫女哭叫着求饶,两个侍卫上前来架起她,就要朝外拖去。

虽然隋炀帝暴烈成性,但他這次发怒却是一点征兆都没有,众人全吓得脸如土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乐曲停止,鸦雀无声,殿内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个圆脸的宫女我巡视文思殿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好像是叫玉儿,她人很活泼,嘴又甜,见着我总是微笑着打招呼,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如果就這样白白丢了性命,未免太过可惜了。

想着,我立即抬头为她求情,“陛下,小人斗胆请陛下饶过她。”

“饶过她?”隋炀帝冷笑一声,用手托起我的下颚,“她打湿了朕的龙袍,這已是死罪,你让朕如何饶过她?”

话已出口,想收回也来不及了,我一咬牙,“我知道陛下一向疼惜怜爱女子,轻易不会责罚妃嫔宫女,如今這宫女乃是无心之失,陛下又何必非要她的性命呢?”

“想不到风护卫还是怜香惜玉之人,”隋炀帝收回手,重新躺到软榻上,“既然朕今晚找你来对弈,那你就陪朕下盘棋吧。倘若你胜了朕,朕便放了她。”

我的棋艺不差,还曾经得过市里少年组比赛的亚军,普通人并不是我的对手,但隋炀帝的棋艺出奇的好,我和他对弈,从来都是输多赢少。

“好。”我明白這已经是隋炀帝最大的让步了,也知道自己一点胜算都没有,可我还是必须试一试。虽然以棋局的胜负来定一个人的生死太过儿戏,但如今我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必须遵守他的游戏规矩,再无其他选择。

陈公公很快取来了棋盘和棋子,我习惯执黑子,便先行落下一子。

隋炀帝执白子,不急不徐,却以先手封锁了黑子,取得了相当可观的外势。

情势很不妙,殿内的炉火烤得人暖暖的,我却是一身冷汗。我搓了搓手心的冷汗,闭目静思,举黑子反手攻,隋炀帝的白子顶上,黑子再打,白子断,白子立即从胜势变成孤棋了,黑子瞬时主导了局面。

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我抬眼不着痕迹地看着隋炀帝,他正低头看着棋盘:一对浓眉斜指额角、深沉的目光、眼角依稀的细纹,鬓边的灰发……无不透着浓烈的成熟味道,看得出来,這个男人历练过无情的岁月风霜。他看人的时候,眼里仿佛藏着把刀子,尖锐得令人胆寒。应该说,他是个好看的男人,有一种可以让女人陶醉的特别气质,可以想像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意气风发的美男子,其实现在也是的,但,枭雄也有白头的一天,人到老年,难免力不从心,干出荒唐事来……

“你在看什么?”隋炀帝也没抬头,忽然问了一句。

“我,我……”我一惊,莫非他头顶也生了眼睛?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看他?我定了定神,才答道:“回陛下,小人在看陛下。”

“哦?为何看我?”隋炀帝还是没有抬头,他慢慢落下一子。

“下棋和寻医问症一样,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观对手的神情、气色,就知道他的气势有几分,清楚他的心境如何。”我垂眼看着棋盘,思索着下一子该落在何处,“观人下棋可识其人,有急噪冒进而自取灭亡的,有稳如泰山而成竹在胸的,有抓耳挠腮故做镇定的,一句话,小小的一个棋盘,却可看出人的百种形态。”

“看出人的百态?”隋炀帝追问了句。

“两人对弈,免不了争胜斗狠。很少见到为了输而下棋的人,倘若有,那人必定是看破人世红尘,决心归入佛门。所以通常這类人都是面色平和,坐怀不乱。而一心求胜者,必是目露凶光,神情亢奋。”我抬手啪地落下一子,“一盘棋分出胜负之时,胜者欢呼雀跃,而败者大都做漠然状,或是以言语相击。這也是人性,既然不能给对方带来痛苦,就尽量减少对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