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倒也是其乐融融。

我望着亭外的雪景,感叹道:“听说文人在下雪的时候,喜欢撑着把油纸伞,骑上小毛驴,吧嗒吧嗒地出门,去踏雪寻梅,然后再找个清幽的寺庙,欣赏梅花,观望雪景,与方丈谈谈岁寒三友這样高深的话题,边上还有个红泥小炉,咕嘟咕嘟用雪水煮着清茶,或者是烫一壶小酒,此情此景,怎一个雅字了得?”

“确实是雅,唉,可叹,我们如今只是附庸风雅。”刘文静也叹道,“对了,风公子方才所提的岁寒三友,和我们几位倒也颇为应对。”

我一听,兴致来了,“哦,刘先生说的倒是有趣,不知我们谁是松,谁是竹,谁又是梅呢?”

刘文静伸手摸了摸了酒壶,“松四季常青,姿态挺拔,自然就是二公子了。”

我笑着接茬,“而竹高雅、纯洁、虚心、有气节,自然就是指刘先生了。”

李世民转头看着我,“而梅姿、色、香、韵俱佳,笑傲严寒,破蕊怒放,這等美丽,這等风骨,很适合明。”

“你又来了,不知道分寸,老是喜欢乱夸人。”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眼神,总之我的脸立刻热了起来。

一旁的李元霸看我们冷落了他,吵闹开了,“你们都有可以对应的花草,那我呢?”

我打趣道:“你呀,你就是那路边的狗尾巴草。”

“哈哈……”众人都哄笑起来。

角落里忽然传出窸窣的声音,我回头问了句:“是谁躲在那里?”

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蜷缩在墙角的草堆里,正怯生生地望着我们。

“孩子,别怕,过来。”我觉得心一下揪紧了,站起身来向他轻轻招了招手,“过来,不要怕……”

那孩子抖抖颤颤地向我们走过来,他满脸黑泥,凌乱如枯草般的黑发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袄,左手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碗,碗里放着半个已经发霉的馒头,右手拄着一根竹棒,他紧抱双肩打了个冷颤,用恐惧的大眼睛盯着我们。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半伏着身子和他平视,“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家人呢?”

那孩子舔了舔干涩裂开的嘴唇,“我和爹娘从北方逃难过来,可是,爹在路上染了可怕的病,没几天就死了,只剩下我和娘,娘前些天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只好……”

我只觉得气血上涌,心里堵得慌,不由握紧了拳头。在這样的乱世中,人人都乞求着自身的安全,又会有谁来在意他這样的一个乞儿呢?

假使来到這个世界的时候,我不是遇上秦琼和李世民,迎接我的又该是怎样的人生?或许我就只能像這个孩子一样蹲在路边乞讨度日,或许我会像个娼妓一样,去卖笑、去卖身……哪有可能坐在這里煮酒谈笑?

在這样的乱世里,我的力量卑微得可笑,就如同一颗小水草,在时代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命可能是自己的,命运却不知道掌握在谁的手里。

“给你。”我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塞在他的手里,我能做的只有這么多了,“赶紧拿這些银子请个大夫,给你娘看病……”

“谢谢小哥哥!谢谢!谢谢!”那孩子接了银子,跪地叩了个响头,就拔腿跑了。

我慢慢坐回原位,抬眼一瞥,见李世民他们都怔怔地望着我,不由长叹一声:“乱世,固然可以出英雄,但是,更容易出的却是乞儿。战乱的避祸、官府的横征暴敛、父兄的战死、家庭的离散……要成为一个乞儿,实在是太容易了。”

“是啊,如今天下大乱,下有寇盗,上有严刑,百姓皆陷于水火之中,凡是有志之士,都应兼济天下,绝不能独善其身。”李世民似乎知道我在难过什么,他轻拍着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地说,“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我李世民虽然不才,但若有朝一日真的登了九五之位,必能开创太平盛世,拯救万民与于水火之中。”

我点点头,“我知道……”

“二公子,有句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刘文静也叹了一声,“目前情势危急,只要大人的家眷一到,便尽快起兵,否则就只能束手待毙。”

“刘先生,這事急不来,起兵之事需从长计议。”我摸了摸微烫酒杯,“如果我所料不错,杨广很快就会派出第二位钦差到太原府,颁旨赦免李大人与王仁恭。”

刘文静轻抿了一口酒,“哦,风公子为何有此一说?”

因为李渊父子举兵要在大业十三年六、七月时,而现在只是大业十二年十二月,恐怕要再过半年,這仗才打得起来,所以现在李渊一定不会有事。

“因为如今时局危险,杨广如果杀了李大人,等到突厥打进中原时,一定找不到人来抵抗,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恐怕大隋会灭亡得更快,”我端起酒杯放在手里暖着,“我想,杨广在一番权衡利弊之后,一定会下旨赦免李大人的。”

“恩,明说的有理。”李世民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虽然情势暂缓,但家父身边还有两个杨广盯稍的人——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他们都是杨广的亲信,倘若不设法将這两人除去,恐怕祸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