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留守洛阳,這其中的凶险,我当然知晓。但事到如今,這却是最好的办法。我若带他一同去虎牢攻打夏军,那窦建德绝不比王世充弱,他若到阵前作乱,或是临阵败退,我可真是束手无策了。”李世民缓缓扯出一个笑容,蓝瞳微眯,射出精芒,“所以只能将他留下,让你们可以从旁看着他。而他毕竟名义上是右元帅,若留他围攻洛阳却又不将兵权交给他,他一定会怀恨在心,恐怕还会在此发生变乱。我若冒险将兵权交给他,他便会有了受宠若惊之心,或许便能能老实乖顺地替我困住洛阳。胜向险中求,我愿意赌上一次。”

“秦王殿下思虑缜密,是我等多虑了。”房玄龄叹了一口气。

李世民悠然交迭双手:“既如此,你们便退下吧,我也该准备出发了。”

“是。”三人再无异议,深施一礼后,便都退出帐去。

“无忌与如晦他们虽然也清楚我的脾性,但最懂我心的人,始终还是你。”李世民手臂一伸,便将我搂进他的怀里。

“殿下,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吧?”我神态平静地看着他。最懂你心?有时我情愿不懂。

“恩,是该出发了,你若决心要与我一起去虎牢,那就去吧,但是你要答应我,千万不可冲到队伍的前头去。”李世民伏身吻了吻我的唇,见我毫无反应,便扬眉道,“怎么,打算用冷淡疏离来隔开与我的距离?

“我与你的事,我想还是等這场仗打完了再说。”我蹙起眉,表情依然冷淡,“殿下如此睿智,不可能不知道眼下最紧急的是什么。”

“呵……”李世民对我纵容地一笑,他站起身,双手一摊,带着难以捉摸的戏谑,“明,为我着装。”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举高手,为他穿上盔甲,带上头盔,并系上斗篷,“好了,走吧。”

李世民满意地一笑,轻抚了下我的脸颊。

我们走出中军帐的时候,外面笳角鼙鼓已是轰鸣奏响。他们演奏的是《秦王破阵乐》,這是一支歌颂李世民功业的舞曲。听着這样雄壮、催人奋进的乐曲,兵士们个个都精神抖擞,信心百倍。

李世民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我凡是出征,无论多么疲惫、多么落魄,也非要演奏這首《秦王破阵乐》,你知道這是为何么?”

“是为了壮大你的声势。因为這曲子每演一次,你秦王的的勇猛威风便会深深地烙入将士的脑中一次,到时人人都会唱,等战事结束,老兵解甲归田、新兵回家探视时,他们便会将這支舞曲带到天下的每个角落。”我原本不想理睬他的,但看他那洞悉一切的表情便有些气恼,随即压低声音答道,“這一来,大唐秦王的名字便会远播天下,威震全国。人人都知道,這天下是你李世民打下的天下,连大唐也是你一手开创的大唐,便会折服在你的威名之下,日后你若到了紧急关头,只需等高振臂一呼,立刻从者如云,应者无数,這是你用心良苦藏在民间的一股支持你的强大力量。”

“先前无忌、文静他们还为不停演奏這乐曲而与我有争论,”李世民锐利如鹰的蓝眸紧紧地盯着我,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以为世上无一人会知晓我這个念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清楚……”

“怎么?”我肩一耸,眉一扬,偏头看着李世民。到了這个时候,我若还受他的威胁,那我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接下去,你是不是又想说,帝王最容易做的事情,就是排除异己、消灭眼中钉。所以,不要轻易去揣测帝王的心……虎须拈一次就够了,再不收手,很可能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呵……明,你好似又恢复了从前的孩子气……”李世民先是呆怔了下,而后学着我的样子,故作无奈地耸了一下肩。但很快他便沉下脸,向着一旁的尉迟敬德问道,“玄甲兵都到齐了么?”

尉迟敬德立即答道:“回殿下,都已到齐,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出发了。”

剿灭刘武周后,为了东征洛阳,李世民亲自挑选了一批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精锐骑兵,统一训练,统一着玄衣玄甲,所以便称为“玄甲兵”,他们直属李世民掌管,只听他一人指挥,并都誓死效命于他,他们已经成为李世民克敌制胜的一支奇兵。

“很好。”李世民也不多话,敏捷地跃上马背。他的一双剑眉微扬,高挺的鼻梁带着傲然,薄唇略微上挑,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发命令似的。他只轻轻一挥手,“出发!”说罢,他便拨转马头,率领着三千五百玄甲兵去抢占虎牢关了。

换言之,李世民要用這三千五百人去面对窦建德的十万大军。

我默默无语地催马跟在李世民后头,准备去见证這场也许是中国战争史上兵力最为悬殊的大决战。

经过一夜不分疲倦的狂奔,李世民的三千五百人终于抢在窦建德之前到达虎牢,将士们稍作休息,第二日便不断地向夏军挑衅,打算速战速决,好班回师洛阳攻城。可惜窦建德似乎已经看穿李世民的心思,竟来个坚守大营、拒不出战。李世民虽然心急如焚,但一时之间却也无良策。唐夏两军便這么僵持虚耗着,弹指间便晃过了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