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儿对着启明星微微一笑,脚下毫不犹豫的朝着皇宫某一个方向走去。

韩立儿姓格惫懒,但要真想做一件事,那也是相当干脆利落的。就如同她现在决定去见郗愔,想法是突兀而草率的,然而,既然决定了,便毫不犹豫的付诸行动。不管结果如何,总要见一面,摸清对手底细才行,不是么?

不要问韩立儿初次到南朝皇宫,怎么会知道皇帝的住处。因为她也不知道,只能依据自己的理姓判断。谁都知道,皇帝的住处一般都是警戒最严,宫人最律己的地方。她便用精神力在皇宫扫荡一遍,通过自己的分析,选择最大可能的方向:外宫廷。

喉中已隐有哽咽之声。

“你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声音清冷淡然,虽然平静,却也带着浓郁的王者威严。

启明星带着晨光冲破地平线,破开了夜的黑暗

。大正宫后殿,却陡然响起了一阵飘渺的歌声。

毕竟一个刚进宫还受了惊吓的菜鸟,没人会想到重点防范。但如果这只菜鸟第一次出现就惹出了大乱子,谁还会给她第二次出去的机会?

歌声的调子与当下的唱法迥异,却能更直白的表达心境。许多已经醒来的人被这突来的歌声弄的一头雾水,连巡逻的禁卫,都没能在第一時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郗愔耐着姓子道:“问。”

郗愔在听到‘瓮俪夫人’四个字時,身体已然紧绷,待听完韩立儿的话,丢下一句:“你随我进来。”便转身进了寝宫。

韩立儿小心翼翼提着一口气,慢慢靠近大正宫。一边在思索着如何引出郗愔,又如何不让护卫把自己当成刺客射杀。

本以为皇上会下令把那猖狂之人拿下。却没想到,皇上径自从自己手上夺过衣服,三两下穿上,趿拉着双鞋就朝殿外走去,连洗漱也未顾上。()看着郗愔匆匆而去的背影,宫女顿時傻眼。

韩立儿却是提脚就朝郗愔奔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怀中,哇哇大声哭了出来。那情态,让郗愔想到了祈儿哭闹時的模样。一時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刚刚提起的满心震惊和郁气,也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的声音,比只几年前更加醇厚甘美了。韩立儿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对他声音的评价。

声音虽轻,飘渺的似要与空气融为一体。却让听到此话的韩立儿身体一震,眼泪再也止不住的簌簌落下,迷蒙的视线里,韩立儿哽咽出声:“郗愔……”

殿内烛台上的蜡烛散发着余光,在还未被天光照亮的室内,盛满昏黄温润的光亮。

这一声呼唤,似是唤出了所有的思念和深情。

“夫主,臣妾是北国靖诚公献与您的。”似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韩立儿悠悠解释道。

“说

。”郗愔语气舒缓,温和中又有些低沉。

不止到了他寝宫门前,还大清晨的在他门前唱歌。要说这般作为却没有别的目的,谁信?

韩立儿心里擦了把冷汗,赶紧小跑跟上。进了殿内,韩立儿便听郗愔冷声命令道:“都给朕退出殿外。”

韩立儿在不能确定郗愔心意的情况下,只能透过旁敲侧击的一步步试探了。天知道,她面上虽然镇定,可心里早已成了一团乱麻。明明眼眶酸酸的想哭,却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掩饰。

吱——嘎——

郗愔目光却是深深一沉,他的妃妾?真是好笑。后宫无故多了这么个人,他怎么不知道?

“我叫韩立儿,以前曾经叫谢立儿。”她看着从座位上不由自主站起的男人,哭的哽咽难忍,却也幸福满面。

郗愔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个被他直接发配到偏僻角落的女人。但随即却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朕还真是没想到,靖诚公麾下不止人才齐集,连一介女子都这么大本事,竟然绕过层层禁卫,到了朕的寝宫门前。”

偷眼瞄到郗愔俊脸紧绷,似有不耐烦的样子,赶紧追加道:“此事有关瓮俪夫人的族人。”

略有些疲惫苍白的小脸,唇微微颤抖,显得羸弱堪怜。这一副形容,与刚才殿外的惺惺作态,判若两人。

郗愔一贯深沉的眸子骤然张大,疑惑的不可置信的看向泪流满面的韩立儿,唇瓣颤抖的张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夫主,臣妾是想见君心切,才觉也不睡等在殿前的。”韩立儿碘着脸皮扮深情,脚下却试探姓的朝上挪一个台阶。

反正天已经将亮,作为皇帝,总要上朝理政?既然如此,不管郗愔是睡在自己寝宫还是歇在某个妃子那里,出现概率最多的地方,便是通往外宫廷正殿的必经之路。

良久的沉默,就在韩立儿从满怀期望,到垂眸黯然欲泣時。才听到郗愔叹息般的轻声呢喃道:“除了她,我心里还能有谁?”

门被关上,韩立儿终于在心里轻轻舒了口气

。她最担心的,便是郗愔不肯给她机会……

大门发出沉重的双重奏,背对门坐在台阶上的韩立儿身体一僵。

一路使用精神力小心侦查,避过侍卫,顺利朝外宫廷接近……

看着前方格局恢宏大气的宫殿,韩立儿心中一动,也许就在这里了。为今之计,守株待兔似乎行不通。因为宫殿周围,侍卫每隔一刻钟就要巡逻一次,加上这里布局空旷,根本就没有足够安全的隐秘之处可以藏身。

韩立儿静静立着,一袭凌乱的红色锦衣,黑发只长及腰部,发髻简洁,便是这般静默的站着,却勾勒出一丝低调的妖娆。

不少人甚至在心里猜测,难道昨夜皇上寝宫有人侍寝,圣宠浓厚,不仅让其留宿,还允许她大清早的唱曲作乐?

韩立儿流着泪绽开一个明丽的微笑,看着神情紧张的男人,悬空的心,终是落到了实地。

“立儿……”久违的呼唤终于再次从口中吐出,眼前的人虽然与记忆中的容颜截然不同,但那种只属于两人之间的熟稔和默契,却是怎么也做不了假的。

没人知道,他心中的复杂一点都不比韩立儿少。从她的第一声“夫主”开始,便已经令他心中震颤。他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萧衍施展的诡计,定是想用这种法子迷惑于他,他不能中计。因此冷眼看着韩立儿表演,虽然有些惺惺作态,可奇怪的是,竟然没令他感到厌烦……

作为冒险行动,韩立儿深知如果这次失败了,恐怕再难找到第二次契机。

殿内,郗愔自然也听到了歌声,眉头渐渐蹙起,轮廓分明的脸上,晨起的慵懒态消失殆尽。目光看向殿外,仿佛能穿透几层墙面门板,看清外面的歌者。

宫人们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听令的躬身应“是”,然后退出了殿外。

直到她说出“瓮俪夫人族人”这几个字,让他不得不有所促动。通过立儿的遗言,他知道她们那一族极其神秘,修习着常人无法触碰的秘法。他得到的仅是只言片语,但任何与立儿关联密切之事,他都无法装作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立儿,始终是他心中最为柔软的脆弱之处。

“皇上心中还有没有瓮俪夫人?”韩立儿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迟疑。

郗愔在椅上坐下,幽深锐利的目光静静的看向韩立儿,脸上虽然一派平和,可韩立儿通过他抿紧的唇,却感觉到了他的在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清越的声音哀婉悠长,像是夹带着清晨的露气,干净清澈中透着复杂的寒凉。明明是诉情的歌,偏偏被唱出了苍凉悠远的味道。sxkt。

心里沉下一口气,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的同時,仰头看向台阶上的帝王。目光微微一闪,用清脆软糯的声音说道:“夫主,臣妾只是想用歌声唤您起床呢。”

似是没想到韩立儿会问这个问题,郗愔怔了一下,想到立儿,心中泛起酸涩之感,目光隐隐有些恍惚。

缓缓从台阶上起身,韩立儿还有心情拍了怕裙子上的灰尘。然后双手一摊,朝禁卫们示意了下自己两手空空,这才转过身来。

正准备服侍郗愔穿衣的宫女也是一怔,心里思度道,不知哪个疯妇敢大清早在皇上寝宫前唱歌,难道不怕被侍卫们乱箭射死?

郗愔一眼朝她脚上扫去,吓得韩立儿赶紧退回去,呐呐道:“皇上能不能单独给臣妾一点時间?臣妾有话要说。”

“在说之前,能不能问皇上几个问题?”韩立儿眨了眨眼,漂亮的双眸中带着晶莹的雾花,掩去了里面深沉浓厚的脆弱和情绪。

郗愔一出大门,就看到自己寝殿门前的台阶上,背对大门坐着一位女子。而台阶下,站满了手持长矛,矛头直指台阶上女子的禁卫军。

“立儿。”揽住陌生的身子,郗愔的手臂微微一僵。

“郗愔,郗愔……夫主……”韩立儿紧紧扒着郗愔哭的惊天动地,在他龙袍上蹭了一脸的鼻涕和泪水。

便微己光。正自哭的尽兴,韩立儿却突然感觉到后颈一痛,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