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儿起身,走到院子门口,朝外探身看热闹。话说萧衍已经有儿子了吗?方才若是没听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院子外面的小径上,呼啦一帮人追过去,韩立儿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灵巧的攀上了一棵大树,在树枝上荡了两下,如同敏捷的山猫一般,跃上了树边院子的墙头,三两下就钻进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建筑中,消失不见。

接着一大群侍女家仆跟在后面冲了进去。

借着月光,只能隐约看到几件摆设的轮廓

。半天也没看见哪里有烛台,更是找不到火石之类的生火之物……

这两日期间,韩立儿未曾见到萧衍,便是连最后的拜别,也在萧衍轻描淡写的“不用了?”三个字下,省去了。

便是提倡男女平等的2012,一生专情一人的爱情,也只是凤毛菱角,存在于传说中?

五个月与五年,还真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对比。就算再长情的男人,也不可能在漫长的五年之后,还心心念念着已经逝去的女人,守心守身,此情只在回忆里。更何况,他还做了帝王?

韩立儿从车上走下来,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屋子,不禁有些阴测测的感觉。皇宫的晚上都是这么诡异吓人么?

2012的自己已经被那群未来人挥手间抹去,而她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亲人竟然眨眼间就忘了自己,生命中不再有她的位置。那种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的绝望,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么?

不知道萧衍的说客使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当晚一辆马车将她送入了宫中。

儿子她是一定要认的,但要认儿子就不可能绕过郗愔。若是自己站在他面前讲明真相,他会是何种反应?会不会为了不节外生枝影响大局,便将此事压下不提?

接下来的路程里,每逢驻营,或者在城内修整,韩立儿都会抓紧時间制药。最开始还有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后来在她为一侍卫治好了隐疾之后,便再没人管束她的行为了。

韩立儿突然觉得浑身一凉,骤然反应过来,相对于两只团子来说,缺失的是五年的母爱,不是她所经历的五个月。如果得知真相,他们会不会不认自己这个母亲?会不会怨恨她?郗愔的心中对自己会不会已经情淡了?

月色清冷的打在韩立儿脸上,她便如此保持着默然静立的姿态仰望着天空,久到几乎成为了化石,久到恍惚间听闻三更鼓响……

一个字反应:空。

整整走了七八日,才到达边境。在边境修整了一日,然后进入南国,其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朝阳都赶,终于在离开襄城十三日后,到达了阳都城

吱呀一声。

进襄城時,韩立儿坐的是优伶车队的牛车。到了离开之時,不止有了华丽的马车,还有了随身的护卫和侍婢。虽然他们只是暂時服侍她的,但也让人感叹待遇的差异之大。

缓缓跪在地上,只听那太监念道:“擢北国靖诚公所献之云姬为少使,特此口谕,钦此。”

韩立儿心里一惊,就看到前方屋子的门被打开,两个身着宫人服侍的太监走了出来,伫立在门前那盏灯笼下,绷着脸缓缓说道:“皇上有旨。”

白日间的轻松惬意之情便在顷刻间消失殆尽。韩立儿捂住胸口,愣愣的抬头望向天上的星辰,没道理自己两度生离死别,换来的只是一无所有……

韩立儿此時说不上什么心情,高兴还是失落?

车子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落下,当然,对于韩立儿来说,这里的每一处都是陌生的。

出了襄城,一路往南,要先后经过三座大城,许多个小城池,才能到达边境。然后再由边城进入南朝疆域。当然,从瓮城走也是可以的,路途上还近些,可惜因为瓮城的重要资源,已经成了锁闭的关口,不会轻易放人进城。

想到他们的年龄,现在该有五岁多了。按照孩子的习姓,这个年纪正是爱吵爱闹,调皮捣蛋兼带有些多动症的時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跟郗愔唱反调,郗愔又会不会厌烦他们,或者感到头疼……

“萧衍不会这么倒霉,生了个专爱与他作对的儿子?”韩立儿一头黑线,不过想想萧衍的姓格,若是有一个中规中矩乖巧可爱的儿子,那才叫诡异呢。都说子肖父,这孩子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的姓情?

毕竟孩子只有五岁,相较于一个从来没见过,甚至跟画像相比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女人,他们没理由相信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孩子看似好骗,可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你上去跟他们解释说:“我是亲。”孩子只要不傻,都会拿口水,对你嗤之以鼻。

在经过大城池修整的時候,韩立儿便开了张药单,指使侍卫去购买一些药材

。那些人原是不同意的,但在韩立儿的软硬兼施之下,最后还是如愿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这也太小气了?”韩立儿嘴角死劲儿抽了抽,就算跟萧衍看不对眼,也没必要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若来的不是她韩立儿,没准儿人早就被这下马威弄崩溃了呢。

幽幽的月光下,宫殿前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光线明灭不定。

韩立儿越想越是心惊,身体不由倚靠在墙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郗愔若真是情淡了,若真是有了后妃无数,那她又该怎么办?

不等韩立儿谢恩,那太监就冷冷的说道:“好了,天色已晚,奴就不打扰少使歇息了,告退。”

阳都城的皇宫,韩立儿并未见识过,更何况郗愔等级三年,皇城扩建修整,早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走的干脆利落,韩立儿半晌才愣愣从地上起身,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屋子,脸上诡异的扭曲了几下。

随队的使者带着萧衍的信物拜见郗愔,而韩立儿便被安排在驿站中等候召见。

找不到烛台,韩立儿只好用摸的方式来感受。总算是找到了一张榻,也顾不得计较,将包袱枕在头下,秉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躺下休息。幸亏还是夏季,夜里也没有多寒凉,这般和衣而眠,也不算太难受。

失去?不,她的生命中再也不要有“失去”二字。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谢立儿。她现在除了拥有原来的记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与原来的谢立儿相同。她要面对的,不是怎么跟孩子解释自己五年间的不存在,而是取决于郗愔认不认自己?

这闷头一击,让韩立儿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并不乐观。

萧衍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便让人给韩立儿送来了许多首饰华服,再派人教了她一整日的规矩。第三日清晨,便让人护送她启程前往北国。

曾经写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容若,在原配死后,不也坐拥娇妻美妾无数么。

想日口们

。子夜般的眸子隐隐闪烁着星辰之光,仿若誓言般的坚定决然。

如果此次面临的仍旧是失去,那她还剩下什么?

从榻上起身,韩立儿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走出门外,步入院中。院子里花木扶疏在地上落下浓浓的阴影,参差斑驳,影影绰绰,夜风中带着浓重的湿气,渗入毛孔。

思绪到这里,韩立儿不由想到自己那两只包子。不知他们如何了?长的是像郗愔多些还是像原来的谢立儿多些?是乖巧懂事还是调皮可爱?

以前便是只做诸侯王,都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都要选择盟友联姻。那现在呢?中华上下五千年,也找不出一个为了女人守身如玉的帝王?sxkt。

接自己来的马车早在自己接旨后退去了,现在就她一个人面对着一间无人的宫殿。幽幽吐出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包袱大胆的走进屋子。

声音尖细刺耳,一路进宫一个多時辰,总算听见一个会说话的了,虽然他一开口自己就得下跪。

尼玛,这算什么?看来自己显然是不招待见的。给了这么一间堪比鬼屋的宫殿不说,太监传旨都是口谕。意思很明显:这册封就是口头上说说,出我口,入你耳,你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好不容易睡着,脑中好梦与噩梦连番上演。韩立儿一头冷汗从梦中惊醒。

越是想的多,韩立儿的心越是发凉。仿佛这些日子只是一场想当然的美梦,一旦惊醒,面对的便是现实中的考验,而不是梦中那些美轮美奂的花好月圆。

抬头看向天空,启明星已经露出了头,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天色便要大亮了。

抬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韩立儿回想刚才梦中的情景,眉心不禁重重蹙起。梦中的她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血脉亲人一个个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然后消失,她大声的喊着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回头,梦的尽头,她一个人茕茕孑立的追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来回在青石小道上走了几遍,再抬头看看将亮未亮的天际,韩立儿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