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尹似村“架桥拨火”之计的最后一步。

他先使司徒水照对南宫适、钟馗二人生出成见,然后献计带他到潼关,让他隐在幕后,亲耳听听南钟二人做何打算,再行定夺。

司徒水照智计渊深,乃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本来不易受欺,但他生性多疑,南钟二人素来又桀骜不驯,只因有此两种成见在先。

他在屏风后面听三人对话,越听越怒,待到钟馗说到要拧下他脑袋来,再也忍耐不住,当即现身出来,往当地一站,目光如两道冷电,在南钟二人身上脸上转来转去。

虽不出手,也不说话,慑人之力却殊无二致。

南宫适与钟馗适才还血热冲沸,豪气干云,现在却如被人分开了八片顶梁骨,将一盆冰水直浇到脚底,浑身上下冰凉寒战。

他们就是再蠢,也知道是尹似村从中捣鬼,钟馗怒道:“老大,你……你……”

尹似村微笑道:“我奉府主之命,查察你二人作乱反上之事,现在奸谋败露,你二人业已亲口承认,还有何话说?”

南钟二人对视一狠,晓得今日上了他奇大的恶当,心中同时大怒。钟馗虎吼道:

“左右是个死,我先结果了你!”南宫适与他心意相通,竟不理会司徒水照在一旁虎视眈眈,两人一出“赤焰烈火掌”,一出“大小手神掌功”,四只手掌呼呼风响,同时向尹似村拍至。

尹似村才调不及段拂和李关关,却不在司徒水照之下。

他知道自己施了一个多月的这条计成败与否,关键是司徒水照对这二人有无一拼。

倘若自己加入,双方实力过于悬殊,倘若司徒水照三下五除二便将南钟二人解决,而他自己一无所损,自己这条妙计就算只成功了一半。

他见南钟二人先袭自己,正合心意,当下面露惊慌,假作拱手不及之状,待到四只手掌袭到面前,方才挥掌相迎,只运上了五成力。

六掌相交,“喀嚓”一响,尹似村座下的太师椅寸寸粉碎,一个威武身躯生生被震出五六丈远,鲜血狂喷,双臂软软垂在身侧,显见一招之下,已受重伤。

三人同时大惊。

所不同者,南钟二人是又惊又喜,司徒水照却是又惊又怒,叱道:“大胆!在我面前还敢这等放肆!”

十指如弹琵琶,轮番拂出,南钟二人不敢怠慢,凝神接战,三人战成一团。

尹似村伏在地下咳嗽一声,擦擦嘴角血迹,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一忽儿叫道:“府主,这两个叛徒罪大恶极,可别饶过了他们!”

一忽儿叫道:“南宫适,钟馗!你们不是府主的对手,还是快束手投降罢,也好痛快一死,免遭千刀万剐之惨!”

南宫适与钟馗被他吵得头晕脑账,也想不起好好分说开其中缘故,何况他们纵有此心,在司徒水照凌厉的攻势之下,又哪里缓得出口来?

只好凭着一股敌忾之心,全力扑击。

这两人在江湖之上都是顶尖儿的高手,钟馗“赤焰烈火掌”系以纯阳之气凝聚而成,中人奇热,南宫适的“大小手神掌功”更加变幻万端,人莫能测,这两人联手,几乎已可天下无敌,可惜他们碰上了司徒水照。

司徒水照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式林奇才,当他以司徒恩之名,以独脚大盗之身份纵横江湖之时,作战经验之丰已经罕有人及。

后来机缘巧合,入主罗天府,更加如虎添翼,短短一年之内,便将“鬼刀”、“无弦弓”两门武功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止境真解”的内功也修至第三段,内力之厚,天下罕有人及。

这时面对两大高手的夹击,竟是不慌不忙,随手挥洒,已弄得南钟二人狼狈不堪,应付不暇。

没五十招,那两人均已额头见汗,喘息粗重。钟馗本就丑陋,不觉看不出怎样,南宫适的左半边脸上涂满脂粉,被汗水一冲,登时如开了花一般,显得又是滑稽,又是好笑。

再拆八九招,司徒水照忽地暴喝一声“着!”南钟二人凌空倒翻了个筋斗,落在圈外,同时喷出一口鲜血。

司徒水照停手不斗,冷笑道:“可服气了么?这便是叛我的下场!你两个狗贼还有甚么招,尽数使出来罢!”

他与南钟二人共事十数年,精诚团结之日虽也不是没有,却远远少于相互积怨。

现下他胜券在握,心头想的又全是这么久以来三人交恶之状,这几句话直恨不得从牙缝中挤出来才好,阴森森的满是狠毒之意。

南钟二人心头更寒,对视一眼,同时吼道:“大伙儿一处死了罢!”探手于怀,掣出兵刃,从两边冲了上来。

司徒水照与尹似村乃是当世与他二人来往最为密切的人,却从不曾知道,也从未曾想过这两人也有兵刃。

一惊之下,凝神看时,南宫适掌中多了一根奇形怪状的棒子,非金非木,弯作蛇形,棒头微微颤动,也真宛若活蛇意欲择人而噬一般。

钟馗则自后腰掣出两面虎头蛮牌,如人面般大小,边缘锋利,有若快刀,也不知他先前藏在何处。

司徒水照冷笑道:“你两个狗贼居然背地里练起兵刃来了,倒瞒得我好苦,可见早有不臣之心……”

他口中说话,手上挥洒,已化去了两人的五六次攻势,但也只说了这两句话,便觉压力骤紧,比之刚才大有不同,当下打点精神,收起了小觑之心,全力应战。

再斗十数合,他右掌突出,当当两声,击在蛮牌之上,钟馗但觉一股大力推至,向后连退数步,虎口发麻,铁牌几欲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司徒水照左手一翻一扣,已抓住南宫适那条怪棒的棒身,口中喝一声“开”,用力回夺。

他这一夺用了六成力,满拟一下子便令南宫适怪棒脱手,岂知南宫适手腕一拧,那条怪棒棒头居然弯了过来,从一绝不可能的诡异角度反打上来,“啪”的一声,正中司徒水照手腕。

司徒水照做梦也想不到怪棒上还有如此应用,饶是他体内真气充盈,这一下也打得他痛入骨髓,几似连腕骨也要折断。

他大惊松手,“托”地跳出圈子,心下狐疑不已,这是甚么东西,恁地古怪?

南宫适与钟馗本来武功高极,数十年来在江湖上纵横捭阖,从未用过兵刃,饶是如此,能在他们徒手之下走出百招的也没有几人。

可是两年之前,在杭州“天河水坞”与金华府那两战中,他们被段拂、李梦楼、李关关三人挫折得体无完肤。

钟馗宝衣被毁,南宫适面容被烧,金华一战更险些丢了性命。

经历了这两次事件,这两人反复思量,终于放下架子,也收起了不少以往的狂傲之气,竟然花费心思,着意经营,收集练就了这两般奇形兵刃。

钟馗那两道虎头蛮牌除了能攻能守,是件罕见的外门兵刃之外,锻造之时里头更加进了乌金玄铁,不但分量重了好多,更可迅速将其掌中热力传到铁牌之上,时间一久,竟能将铁牌烧得有如烙铁一般,中人即焦,端的厉害。

不过比起南宫适那条怪棒来,他的铁牌又算不了甚么。

在黔西密林之中,生长着一种百年蛇藤,这种藤条质地轻韧,绝不下于五金之属,刀砍斧劈俱无少损,怪在藤身可以随便弯,有若活物。

对战之中敌人一个不察,便易上当。

这种藤妙用无方,只是生长速度慢得惊人,没有百二三十年难以成材。

两年之前,南宫适奉司徒水照之命收伏黔西黄龙洞。

那洞主是个苗人,骠悍非常,傲骨铮铮,虽觉己方武功比敌人差得忒远,也是宁死不降。

南宫适一怒之下,将洞中数百人尽行屠灭,掠夺财物之际发现了这根藤杖,珍如拱璧,秘不示人,暗里琢磨苦练,竟被他摸索到一套只合这怪棒的方法。

今日发硎新试,只缘招数太过怪异,饶是司徒水照较他们武功高过不少,也还是着了道儿。

南钟二人见到一击得手,登即精神大振,趁着司徒水照怔神的功夫,胡哨一声,一个双牌飞舞,直取面门,另一个反打下盘,着地滚进。

司徒水照还没琢磨出个中门道,心头不禁有了几分戒惧之意,仓皇应战,出手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凌厉了。

三人翻翻滚滚,再拆数招,司徒水照一个失神,“嗤”的一声轻响,右臂被钟馗铁牌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眨眼间鲜血殷透衣袖。

司徒水照大怒,忽地嗔目大喝,趁那两人微微一怔,身形一扭一纵,竟飘飘然若云端之雁,高高从两人头上飞过,只见他身形在空中疾转,足有四丈远近,方才吐一口气,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

尹南钟三人看得目眩神驰,若非亲眼得见,浑不信世上会有这般轻功,更不信如司徒水照那般肥蠢身躯,会施展出这般曼妙身法。

三人心意相通,不由同时开口喝了个大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