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见这两掌威势如此凌厉,直吓得花容变色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禁脱口道:“鬼刀!”

她虽听段拂说过三言两语,但只有身临其境,方才知道这掌刀锋锐无匹,莫可抵御。

司徒水照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见闻倒也广博,居然识得我这路刀法!好!就赏你一刀!”

右掌劈出,狂飙骤起,卷向关关身前。

段拂见他掌风来势猛恶,唯恐关关接不下来。飞身而起,拦在中途,双掌先后拍出,使的仍是“降龙十八掌”的第九招“鸿渐于陆”。

三股内劲相撞,竟然“哧哧”有声。这等硬打硬撞之下,段拂上身摇晃,司徒水照却迟了一步方才站稳,显见这一招比段拂竟还略占上风。

原来,邓九公传授的“茶字门”内功的奥妙神奇,非但司徒水照有些低估,连段拂自身也未能全然了解。

他勤修这八九个月功夫,有如以湖贮水,将囊裹锥,平素里还显不出许多,到了这生死危亡之际,方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司徒水照远在地上上,但以单掌对双掌,自己胸口又受重伤,相较之下,竟然略逊一筹。

司徒水照一惊,雄心陡起,叫道:“好!再吃一招!”双掌劈出,带动自己衣襟飘起,猎猎作响。

段拂自忖双掌之力接不下他的双刀,回身抱起半截桃树干,横扫过去。

司徒水照双刀劈在树干之上,段拂只觉手臂剧震,桃花花瓣散落如雨,簌簌而下,树干却是安然无恙,可见自己真力有树干传出,虽然仍是不敌倒还可以自保。

一明此节,段拂当即精神一振,竟是以攻为守将截五六十斤重的树干舞成风车一般,踏中宫,转洪门,放手直击,挑打截戳,走的全是轻兵刃的路子。

那树干又粗又长,在他手中却轻灵如意,有如单刀长剑。

这时关关也纵身而上,加入战团,一根绸带忽作软鞭,忽作点穴橛,大有大打,小有小打,并不时发出微小暗器,扰敌心神。

司徒水照见两人招式灵妙异常,配合得又是天衣无缝,不由暗暗称奇,心道:

邓九公这老鬼果然有几套。

他这套功夫是甚么玩意儿,竟能在寥寥数月之内使这两人的功夫进境到如此地步。

他自习得罗天府全套武功之后,十七年来首次遇见强敌,当下抖擞精神,双掌飞舞,在段拂与关关二人的空隙中穿来插去,攻势竟然占到七成以上。

司徒水照的武功堪称江湖上数一数二,段拂经过那邓九公的培植,如今已可毫无愧色地跻身于天下前五名之列,关关虽较他二人远逊,此刻武功也早不在一般名侠掌门之下。

这三人均是以快打快,倘若旁边有个武功稍差之人观战,必定看得头晕眼花,恐怕几个人影犹自分不清楚,更遑论孰攻孰守了。

堪堪拆到百招,段拂与关关强忍身上针伤疼痛,愈斗精神愈长,司徒水照以一敌二,却渐渐落了下风。

原来他遭针刺,后遭掌击,肋骨受了重伤,虽然他神功盖世,硬生生以绝顶内力

遏止住伤势发作,但人非神仙,究不能全然无恙。

斗了这半日,发招收招之际扯动伤日,也是疼痛入骨,渐渐手臂上气力也越来越弱,招数转换之际再也不那么行云流水,任意所之了。

高手比武,但有一丝一毫的势道消长,当局者都是心下雪亮,段拂和关关见状暗喜,鼓勇直进,攻势已由三分提升到六分,大有沛然莫御之势。

司徒水照暗道不好,照眼下这般鏖战下去,自己上风是占不到的,弄得不妙怕还要折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手上。

当下猛力劈出七八刀,趁着段拂与关关避其锋锐,俯身拾起一根三尺多长的茅草,轻冈飘地由上至下,划了过去。

高手比武,确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非但时辰之弹指刹那,空间之毫发微细也均在算计之中。

他弃掌用草,等如忽然之间将手臂加长了三尺有余,段拂和关关猝不及防,但觉一股寒风当头罩下。

心头一凛,同时发招一抵,身形向后疾闪出六尺开外。

饶是他们抽身得早,见机得诀,段拂手中桃树还是被截去了一半,左手手背上更被茅草掠过,划出一过深达寸许的伤口。

鲜血淋漓。关关一声娇呼,绸带被刀风卷得粉碎,一截衣袖也被卸了下来,宛如一只硕大的绿色蝴蝶,飘然而坠。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有骇然之色。

这一刀之威委实可使风云变色,鬼哭神号,江湖传言,确然非虚。关关脱口道:

“心刀!”

司徒水照的面色已不若适才那样轻松,他手抚前胸,喘了口气,道:

“小丫头对我罗天府的事倒还知道不少,是那小叛徒告诉你的么?可惜呀可惜!”

他忽然叹气,关关听得一怔,不禁问道:“可惜甚么?”

司徒水照咳了一声,俯身再折一根茅草,捏在手中,缓缓道:

“可惜你二人良材美质,冰雪聪明,正是学武的最佳材料。

“更可惜你们相貌俊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一对美玉在谁手中打碎却是令人心痛之事。

“好在白乐天诗云‘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我下杀手,倒还我得到口实!”

他说了这几句话。一半出手由哀,另一半却也为了自行调息运功。

“实”字甫说出口。

两根长草猛然划下,恍如雷霆万钧,不暇掩耳。

段拂俯身原地一个疾转,消去刀势正锋,顺手折下一根拇指粗的枝条,扔给关关,然后将手中半截桃树掷了过去。

他转身、折枝、掷枝、掷树。

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比常人眨眼更快。

“嚓嚓”两响,余下半截桃树被斩成三段,落在地上,但司徒水照这一招“心刀”却也被破掉了。

段拂俯身再抄起一棵桃树,叫道:“上罢!”树冠朝前,树根在后,竟使出“打狗棒法”中的“刺”字诀,疾推向司徒水照中盘。

虽打中盘,但那桃

树树冠方圆几达四尺,司徒水照全身已尽罩在这一推之下。

段拂冰雪聪明,知道适才这种联手进击,以攻为守的法门甚是奏效,虽知他现下使的“心刀”较适才的“掌刀”更胜一筹,自忖也尽可抵敌得住,当下毫不畏怯,一根桃树使来得心应手,浑若无物。

司徒水照见他识破其中诀窍,倒也心惊不已,但想自己“心刀”上的造诣可可横行天下而有余,也是雄心万丈,舞起两棵茅草。

一招一式均有龙象之力,急斫猛劈。

段拂与关关接架相还,三人又斗了个难解难分。

这一场恶斗真正好看。关关以桃枝作长剑用。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已使遍了邓九公亲手所传的十六套剑法,配着她窈窕劲健身姿,正是翩翩惊鸿,若现若隐,流风回雪,若往若还,望之俨若神仙中人。

佛经有云“端正可喜,观之无厌”,以之为此刻的关关写照,毫厘不爽。

段拂与司徒水照则一用桃树,一用茅草,二者轻重巧拙,恰是两个极端。

而重拙者偏出巧招,轻巧者又气势凌人,更加对比鲜明。

三人出尽全力,真正是一场好斗!有分教:

巨树扫来,纤尘不起;育草斫去,猛虎夫惊。

再斗一百五十招上下,关关香汗淋漓,湿透重衣,段拂与司徒水照的手脚也慢了下来。但此时攻守之势正是五五分账,谁若松得一松,立有死伤之危。

三人均是咬牙苦忍,半点儿也不敢放松。

司徒水照愈斗愈是焦躁,暗想:

我已使到了“心刀”,缠斗这许久,竟连两个毛娃娃尚自收拾下下,这些年练的功夫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我伤得较重,他们伤势较轻,年轻人体力又好,时候一久,只怕倒还是我输面居多。

到了这样地步,我还能死撑什么面子么?

想到此处,突地一声长啸,两棵茅草脱手飞出,一袭关关,一袭段拂,竟然当作飞刀使唤。

这两棵茅草既是死物,分量又是极轻,但在他真气贯注的一掷之下,恍如蛟龙出海,天矫灵动,声势大是骇人!

段拂一惊,百忙中掷出桃树,在空中与那棵茅草撞个正着。

这茅草上附着司徒水照的一半劲力,端的非同小可。

一棵青青茅草,竟如钻头一般,无坚不摧,将那棵桃树自中心穿过,挟着余势,刺向段佛面门。

段拂骈起食中二指,电光石火般一夹,茅草尖端在距他鼻尖三寸之处停住,也称得上险而又险。

关关化解这一招反而较他容易。

她手持桃枝,当那茅草飞至自己身前三尺,使个内家太极剑法中的“黏”字诀,桃枝性本柔韧,被她一引一搭,恰好平平按在茅草的正中。

这一招内家高手大都会使,但关关这路剑法乃是邓九公亲授,较之常人又不知高出多少,这一按恰到好处,登即消去了茅草上的大半力道但司徒水照内力何等高强,那又岂是关关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所能尽数破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