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冷笑一声,有如寒夜枭鸣,使人毛发生栗,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

“是我,你家贾爷爷贾天成的便是!奉府主之命前来追杀叛徒,清理门户!

“段拂,李关关,你们不束手就缚,难道还要爷爷我动手么?”

说着话将手一挥,四个矮小人影飘然自墙头跃过,落在地下,身法俱极美妙。

段拂和关关禁不住暗喝声彩,凝神看时,却是四个十三四岁的童子,眉目清秀,身后各执着件古怪兵刃,立定身形,一言不发。夕阳光照下看来,竟是凝重非凡,杀气森森。

原来“天河水坞”那一场激战,虽经四大巡使出动了三位,犹被他们走脱,这三人又各自挂彩,颜面无光,但以贾天成受创最重,心中将段拂恨之切骨。

司徒水照乃一代枭雄,御下有方,虽然这三人办事不力,使他大为恼怒,但他知自己开拓基业,正是用人之秋,非但没有处罚,反而勉励几句,命他们再分赴四方,务须将段拂斩获,方能了却自己心头大事。

这三人喜出望外之余,不能不对司徒水照感激涕零,当下全力以赴,分寻四方,鼎力要报这知遇之恩。

但饶是他们神通广大,也绝料不到自己奔波辛勤之际,段拂竟在全华府的小镇上,一个土豪恶棍的家中习练武功。

这日贾天成手下“四像童子”来报,丐帮两人匆匆到一所大宅中接了个老头儿出来。

贾天成精明干练,一听之下反觉此事蹊跷,再探便知道了段拂的形迹。

他又惊又喜,暗忖自己武功比段拂强过不少,手下的“四像童子”又足绊住李关关,今次绝不肯让他二人再逃出自己掌心,当即快马赶来。

他百虑一疏,却忘了打听那被接走的老头儿究是谁人,也就更料不到经过了这七八个月,当日自己一百个瞧不起的李关关已突飞猛进,此刻武功早不在自己之下,段拂更已经胜过自己何止一等了。

段拂本畏惧四大巡使齐至,自己神功未有大成,纠缠无益,如今见他孤身而至,布置又是这等稀松,心头反而一喜,淡淡地道:

“贾兄你真是了得,我们躲得这样隐蔽,竟还是被你寻上门来。

“看来今天我们是跑不了的了?”

他故意将声音装得微微发顿,似乎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怕。

关关微觉诧异,但觉他将自己的手轻轻一捏,知道他必有用意,垂头不语。

贾天成见他二人胆怯,哈哈一笑,道:

“知道跑不了就不要跑,免得大爷多多费手脚,这就乖乖走罢!”

他口中虽如此说,却知段拂等必不肯甘心就范,话音未落,倏地欺身上来,五指成抓,拿向段拂脉门。

贾天成在段拂手下吃过大亏,早将他当作可相匹敌的对手,这一招看似轻易行险,实则后面藏有七八个变招,虚实莫测,乃是他平生绝技。

段拂见这一招甚是精妙,喝声:“来得好”,右掌翻上,只使了七成劲力。已将他手爪弹开,左掌斜

切向贾天成肘部。

贾天成见他一招间便即转守为攻,也是暗暗心惊,右足后滑,右掌直飞,与段拂来掌相撞,他自忖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定在段拂之上,这般以硬碰硬,自己绝没亏吃,二掌“砰”地相撞,段拂果然身上一震,向后退了五步,方能拿桩站稳。

贾天成对掌试出段拂功力深浅,当下原有的七八成信心陡增到十二成,口中唿哨一声,揉身又上。段拂不敢撄其锋锐,使出小巧功夫闪展腾挪,与他周旋。

适才他那一声唿哨原来是向“四像童子”下达的进攻命令,“四像童子”一得招呼,各自掣出背上兵刃,占住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向关关一步步逼紧过来。

这“四像童子”乃是贾天成费尽心机收来的四个小徒,分别号为“龙头”、“凤颈”、“虎腹”、“豹尾”。

所使的兵刃也极尽怪异之能事,一名“龙头杖”,一名“凤颈啄”一名“虎腹盾”,一名“豹尾鞭”,那都是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器,使动起来甚是霸道。

本来这四个小童根骨虽佳,但毕竟限于年岁体力,遇上真正高手也无大用,贾天成深知此点,更授予他们一门“四像阵法”,那是取“无极太极,太极两仪,两仪四像”的卦理而创。

分进合击,攻者自攻,守者自守,煞是精妙,以故“四像童子”各自为战,武功虽然不高,但出道以来却已凭着这门阵法挫败了十数位一流高手。

贾天成为怕段拂与关关联手,特地将这四个童儿带在身边,料想对付一个黄毛丫头自是手到擒来。

关关此刻的武功修为早不在贾天成之下,“四像童子”这点伎俩在她眼中自是不值一哂。

但她见段拂出手软弱,知他必有用意,若自己摧枯拉朽般击败“四像童子”,难免会引起贾天成的怀疑,误了段拂大计,当下妙目一转,已有计较,嫣然一笑道:

“四位小兄弟。

你们用的兵器当真少见,姐姐我可怕得紧啦!

我本想直截投降了算了,也免得累着你们,可是那边的那位哥哥不肯,他骂起人来好凶的,你们说我可怎么办呢?”

她笑眯眯他说来,声音固是矫媚无伦,脸上神情在夕阳辉映下更是妙光离合,动人心魄,四童子虽然年齿嫩稚,未解风情,却也不禁瞧得呆了。

过了少顷,“龙头童子”才瓮声瓮气地道:“那你说怎么办?”

关关笑道:“那这样罢!你们容我找一件兵刃来,咱们半真半假地打上十几二十月,我就直截认输,这样那位哥哥便不会骂我啦。小兄弟,你们说怎样?”

她软语商量,有如樯燕呢喃,四童胸中不禁一热,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龙头童子一摆钢杖,瓮声瓮气地道:“就是这么着罢不过师父再三告诫我们不要上女人的当,待会动起手来,我们可是不留情面的啊!”

关关笑道:“没有关系,只要不打痛了姐姐,姐姐还是一样感激。”

说着话后退几步,伸手摘了几朵花拈在手中,

笑道:

“这就是我的兵刃了,你们可要小心着,别撞坏了我的花儿啊!”

她手挽花枝,摆个姿势,真如玉女临凡,妙目流眄,使人观之不厌。

那“龙头童子”哼了一声,心道:

这位姊姊不知好歹,这几朵花儿簪在头上倒也好看,能做甚么兵刃?

看来她确是害怕我们,这花儿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想到此处,钢杖摆动,喝道:“上罢!”钢杖横打,一招“力扫千军”击下关关腰间,却只使了七成力。

与此同时,凤颈童子手中钢啄一个“凤点头”,点向关关“清冷渊”大穴,虎腹童子手中盾牌砸她下盘,豹尾童子的一根铁鞭则反剪她双腿胫骨。

他们心意相通,招式虽然凶猛,力道却没使足了。

关关“格格”一笑,纤腰微侧,右手轻轻在钢杖上一推,那柄钢杖荡了开去,正撞在“凤颈啄”之上,“凤颈啄”向下一沉,恰恰与“虎腹盾”碰在一起,“虎腹盾”向上一弹,又正好将豹尾铁鞭弹开。

她使的正是爹爹传授的借力使力之功,但既得邓九公指授,同样一招用出来,自然既快又准,这不浪费一丝一毫之力,较之昔日大有上下床之别。

“四像童子”见她只出半招便破解了自己四人的杀手,不由同时一惊。

他们年纪虽小,却身经数十战,当下不敢怠慢,各自猱身又上,此时他们已知这位美丽的姐姐并非她承认的那般不济,力道各自提到了十成。

关关既为段拂掩饰,又见这四个童儿可爱,并无施展辣手之意,当下使开邓九公所传“微雨燕双飞”的身法,倏进倏退,倏高倏低,那四个童子虽使出吃奶的气力,却哪里碰得着她一角衣衫?

她更是好整以暇,一边躲避四童的兵刃,一边将花枝拈到鼻端,轻玩浅嗅,竟是一派同情逸致。

那一边贾天成已与段拂翻翻滚滚,拆到了百余招上下。

两人各自以快打快,却是稍沾即迟,恍若蛱蝶穿花,蜻蜓点水,看似轻盈无比,实则一掌一指之间均蕴蓄着极大的杀机。

斗到分际,夏天成与段拂错身之际,忽见他右掌稍低,肋下现出小小的一个空门。

他心头一喜,不及多想,左掌飒然成风,扑地印了上去。

“砰”的一声,段拂竟是避不开这一掌,被打得连翻四五个筋斗,本待落地后站住身子,却重重一跤跌在地上,抬起头来,已是面若金纸,竟被伤得不轻。

与此同时,贾天成也觉头顶上微微一凉,方巾被段拂的掌风击了下来,有如蝴蝶般缓缓飘落。

贾天成苦战得胜,心头大喜,哈哈一笑道:“贼小子,你也有今日,纳命来罢!”纵身上前,挥掌便要向段拂顶心击下!

蓦地里段拂大喝一声“且慢!”贾天成本待不听他的,但见他伤得甚重,且听他几句求饶的软话再行击毙也是快意之事,当下硬生生顿住去势,将肉掌悬在空中,冷笑道:

“你有甚么话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