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立本逃命情急,竟将平时只有五分的轻功提升到了七成,只觉自己足下生风,眨眼间已掠出十七八丈,百忙之中回头一望,只见段拂犹自站在原地不动,心中不禁狂喜。

哪知喜则喜矣,还远未到狂的地步,耳中已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回去!”

他吓了一跳,还未搞清是怎么回事,先已见一个人影身躯高大,一绺白须,威风凛凛地站在前方五尺之地,却不是邓九公又是那个?

他心头一紧,双膀较力,两手成拳,向邓九公前心直冲过来,所使的正是言家“僵尸拳”的一招“僵尸掏心”。

他见识过邓九公的武功,实不敢指望能伤到他一根毫毛,只求他见自己拳势锋锐,只须一避一让,自己便可闯出一条去路。

邓九公嘿嘿一笑道:“臭贼,真敢动手?”

当下既不避,也不让,任他将双拳打在自己前心,双拳触到的一刹那,将胸口肌肉陷入五分,已将驰名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僵尸拳”绝招消于无形,接着右腿横扫,无巧不巧,正踢在他双膝之上。

这一下机缘巧合,受力更重,“喀喀”声响,双膝骨续而复断,直痛得他双眼翻白,委顿在地。

他抱膝痛号,却蓦地想起一事,咬牙道:

“邓……邓老头儿……你说过不出手……怎……怎地食……食言……”

邓九公笑道:“臭贼,记性倒好,可惜话没听明白!老叫化出手了么?

“我连一个指头儿也没动,只出了一脚,你就变成这副脓包样子了!

“少啰嗦,乖乖地跟我走罢!”

说着话右手轻伸,已将言立本如拎小鸡一般提在手中,向回走去。

言立本欲待抗辩,可一则这老家伙确没出过手,二则他纵出过手,可是蛮不讲理,自己也是无法可施。

三则一对膝盖骨痛将上来,虽然嘴唇直颤,却哪里吐得出一个字来?

邓九公将他拎回适才的空地,“啪”地往地上一扔,笑道:

“拂儿,这几下耍得不坏呀!喏,这家伙还你,要怎么处置,随便你罢!”

段拂笑道:“这狗贼倒滑溜得很,要不是爷爷你,还真的怕给他跪了呢!”

邓九公道:“臭小子,乱拍马屁!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么?

“你料定我在一旁瞅着,必定手痒,才故意将他留给我收拾。

“嘿嘿,算你乖,懂得孝敬爷爷!”段拂被他识破心事,笑嘻嘻地不语。

邓九公踢了言立本一脚,道:“这几个臭贼坏事做尽,不如做掉算啦,免得祸害别人!”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言立本等听在耳中,却不禁肉为之颤。

段拂笑道:“论到这几人行迹,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但念在今天他们陪我练功,总算稍效微劳。

“我就向爷爷讨个情儿,废了他们武功,由他们自生自灭便是。”

邓九公与段拂相处时日虽然不久,却已知他宅心仁厚,加上

今天武功使得得心应手,心中快意,不愿杀伤人命,一笑道:“那我就给你个面子,放他们去罢!”

段拂长袖轻摆,脚下如装了滑轮般迅捷无比地绕行一周,已在每个人后腰的“命门穴”上踢了一脚。

这“命门穴”乃是手少阳、足少阴、与三焦俞交汇之处,一遭重力,便武功尽失,如废人无异,那几人长声惨呼,心中早将言立本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透。

“好俊功夫!”一声娇呼响起,却是关关煮就了饭菜,自外面回来,正见到段拂废去众人武功的情景。

邓九公闻到她食盘中的香气,早顾不得那些人的死活,抢上前去,一阵饕餮大嚼,段拂本待喝令他们谢过邓老帮主不杀之恩,这时见邓九公满嘴食物,连眼皮也不撩一下,心知就算这几块料叫上十万声祖宗他也不会理会一下。

当下挥了挥手,那几人相互扶持,一瘸一拐地去了,只丢下言立本不管。

言立本虽然双腿断折,不能行动,却也知自己身在险地,别要这几人回心转意,再将自己宰了,那可大大地不划算,当下勉力以手代足,虽然慢些,几个时辰下来,却也爬得远了。

邓九公酒足饭饱,打点精神,重又传授段拂“打狗棒法”。

这“打狗棒法”虽只三十六路,但其中变化多端,天下武功招数,无有出其右者,那是比“降龙十八掌”又要难学得多了。

段拂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将棒法中精义尽行领悟,这一月中,邓九公又指点了关关几路功夫。

教了她几手暗器。关关人既聪明,用功又勤,虽然邓九公所传不多,也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

这一日已来到八月仲秋,天高地阔,北雁南飞,一派苍凉气象。

一大清早儿,三人起身,做罢了早课,关关便要去备办早饭。邓九公唤住她道:“关关,今儿可以不做早饭,爷爷有一套新功夫要传给拂儿。

这套功夫太过复杂,你也在旁听着,帮我和拂儿推详定夺。”

关关与段拂听他说得郑重非常,知道这套功夫必定非同小可,当下答应了,静等他详细解说。

邓九公清了清嗓子道:“有一首‘七事诗’你们听过没有?”

段拂与关关对望一眼,都是不解,暗道:

说是要教武功的,怎地讲起诗来?

段拂沉吟少顷道:“是不是这一首: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而今七事都更变,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首诗乃是当世一个姓梁的武弁所做,他本来家世清华,后来中落,沦为小吏,有感而作。

皆因此诗滑稽明白,内中人世浮沉的深意又耐玩味,易引共鸣,以故传诵一时,段拂和关关都曾听过。

邓九公道:“正是这一首。十几年前我在湖南衡阳一间酒家的墙壁上见过这首诗,觉得很好,便记了下来……”

段拂和关关又对望一眼,心下恍然:

邓九公原在朝廷为相,闲来自是以琴棋书画等为事,后来做了

丐帮帮主,虽无家务可操持,旧日繁华,思之不能无感,他当然会觉此诗说中了他的心事遭际。

邓九公笑眯眯地望了一眼,明白他二人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

“你们想得倒也不错,我早看透了功名利禄之事,虽然常言道:乞丐三年,给个皇帝也不换,但积习难消,旧梦迷茫,心里终究不能没有感受。

“三年之前,我师傅宫六爷飘然仙去,那时丐帮好生兴望,一切都井井有条,我这个帮主便颇得闲暇,日以钻研武功为事,于是就依诗中‘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为题创了一套功夫。

“这套功夫包融甚广,举凡内功、轻功、暗器、剑法、刀法等都有所涉猎,其中有我自己的心得,也有前人遗下的功夫而我加以整理的,更有别人的功夫被我借来做他山之石的……唉!一时也说不尽那许多……”

段拂和关关第三次对望,目光中均有惊骇之色,他们知道邓九公学究人天之际,博通阴阳之变,那是当世文才武略均堪称首屈一指的人物。

这一套功夫他虽说得轻松,但其中必然包罗万像,非同小可,一想及此,两人不由得同时血脉贲张。耳红心热。

邓九公一笑道:“咱们三个在这野地里住了一个多月了罢?

“现下已是仲秋,天色渐渐冷了,我这把老骨头虽然耐得风寒,关关可是大小姐,娇怯怯的身子,可不必陪老叫化受这份儿罪。

“不如这样罢,咱们寻一处所在住上几个月,老叫化就将这套功夫详详细细地传给你们小两口儿,能领会多少,那就要看你们各人的悟性了。”

关关虽然听九公又将他们称为“小两口儿”,脸上一红,但听他说得在理,又学功夫心切,便也没再抗辩。

段拂沉吟道:“那须得寻一处僻静所在,附近不知可有寺院、道观之类的?”

他话未说完,那九公已挥手道:“不成!不成!臭小子,你想害死爷爷么?庙里观里是拜菩萨天尊的,食不得荤腥,住上几个月,老叫化的口中已不是早淡出鸟来?”

段拂一笑,知道九公说得对,自己这个主意却是欠了考虑。

关关双手支颐,忽地眼前一亮,喜道:“有啦!”

邓九公和段拂忙问“怎么?”

关关眼睛已笑得如两眉弯月,段拂哥哥,记得咱们在镇上痛打的哪个坏蛋吗?

姓赵的?

咱们就到府上白吃白喝去!

此言一出,邓九公与段拂齐声叫好。

邓九公道:“好个聪明娃儿,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说实话,老叫化有个怪癖,不愿给好人添麻烦,但要是欺负个土豪恶霸,那便最合老叫化的心意了!咱们说去便去!”

那赵天爵是这揭阳镇上一霸,他的居处,自然极好打听,不到半个时辰,三人便来到赵家门前。

这座宅子甚是广大,从外面看有四进院子,两边厢房,房脊俱用上好青瓦覆盖,颇有几分富丽堂皇之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