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人有着如此细致入微的反应,沈淇却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好诗篇,他放下狼毫笔,又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这首五言绝句,只见短短四行诗句是:

长亭人独立,

浊酒自开怀;

小晚夏雨色,

偶有故人来。

这四句诗乍一看简单易懂,并未给人什么惊艳之感,不过细细品味才方知其间浅浅的愁,淡淡的喜最是能打动人心。

张尧文看着这首夏日绝句,刻印着“贱”字的脸上再也无法平静,他甚至都不在乎被人盯着看。

“好诗,我张尧文深知在官场的寂寞与孤独,曾几何时,这诗中所言正是我偶然所盼的!”

张尧文一语中的,叶树德与王怀瑞等人落寂点头,无不是对这诗中意境感同身受,而张尧文接着凑近一点,忍不住将心中所思所感一口气表达了出来:

“此诗前两句从表面看倒是规规矩矩,描述也只停留在小亭之中,但就是这样却巧妙传达出亭中人被心头苦闷困在一地而不得解脱的感觉,仿佛能够看到淡淡的愁怨融入浊酒,被亭中人自娱自乐的灌入腹中,化作他脸上的苦笑;再看此诗后两句,完全又是另外一番微妙的感觉,单单是第014章后大受启发所达到的修炼效果,自从张尧文陷入红尘烂泥里,笔力就再也没有办法涨进,今天却因为看了沈淇的一首小诗就收获颇丰。

在此之际,叶树德、李光地、王怀瑞以及练出笔力一段的陈天宝手掌上,都是有了相同的一幕,一丝丝的笔力精芒一闪即逝,让他们喜出望外。

以往他们都是看完古圣文章才能一点点的实现笔力的强化,但现在却是被沈淇的一首小诗破例了,这是字字珠玑的文章才能达到的效果。

待到他们手掌上的笔力精芒消失,最为激动的张尧文猛然跪倒在沈淇的面前道:

“恩人在上,我张尧文给你叩头了!”

张尧文完全忘了自己身为县令的事,拜完之后,叶树德、李光地等人一愣一愣的。

沈淇见状对张尧文多了几分好感,伸手扶起他说:

“县令大人起来说话,看完这首夏日绝句起到的效果全都是因为你的心境起了变化,所谓心正笔正,心不正,笔力自然会停滞不前,甚至还会倒退。”

沈淇这话说得在理,但张尧文以前却是身处其中,浑然不知。

“嗯,多谢恩人开导,不知恩人可否能为我写几个字,用以鞭策我往后的言行?”

张尧文感激之余,突兀卷起书桌上的画作,将一张昂贵的水纹纸摆在了中央。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想趁机收藏沈淇的真迹,往后沈淇扬名天下,他这个县令就有面子了。

“好你个张尧文,死性不改啊,沈淇小友的墨宝岂是随便可以送人的?”

叶树德等人都是看穿了他的企图,忍不住开怀大笑的“拆穿”他,气氛活泼了很多。

沈淇见张尧文期待的注视自己,脸上的那个“贱”字也显得不再那么刺眼,他当即欣然一笑,提笔蘸上端砚内的墨汁道:

“在世当如莲,县令大人有此愿望,我便送你八字,希望真的能鞭策你往后的言行。”

沈淇又要挥笔,叶树德、李光地、陈天宝等人屏气凝神起来,一双双眼睛看到他身直头正,悬腕提笔,目光盯着桌面上第一次看到的水纹纸。

此纸是唐代名纸,表面有精美的帘纹,迎光看时还能显示透亮的线纹或图案,增添了纸张的潜在美。

沈淇略作思忖,终于开始下笔,一边的张尧文顿时是心中狂喜。

他落笔之处在水纹纸的右端,神情极为专注,而后看到他的手势沉稳,大开大合,写出来是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的行书,浑厚的笔势带出一个个龙飞凤舞般的墨迹,正是行书写成的八个大黑字。

旁边的李光地看后神情呆滞,这比他的字迹高明许多,远观可见这八字矫若惊龙,连贯一体,就好像是有十几年功底似的。

沈淇又写下了一幅足以自傲的墨迹,搁笔一笑,在他身边的张尧文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墨宝,但神色极为严肃认真。

他凝重的看着水纹纸上的墨迹,口中一字一顿的念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此话便是沈淇送给张尧文的,相信足以起到鞭策之效。

在后世许多人的记忆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意思是人如果不自私自利的为自己着想,那就是天诛地灭的事情,但其实,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因为这句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这里的“为”乃是一个动词,是修习、修炼之意,而整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人如果不能努力修炼提升自己的德行,那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所以后世那些误入歧途的人,请不要再用此话给自己找借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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