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围坐的一桌除了我和侉子何守根夫妇俩,还有就是村里的支书,诺大的桌子并没有坐满,本来何守根夫妇俩还邀请村长参加,可惜村长临时去乡里开会了,这桌人和外边相比就显得冷清的多了。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开拖拉机的年轻人不停的给大家斟酒,一桌人就这样没滋没味的喝着,村里的老支书满头的白发,颇有一些威严的样子,他倒是对我们两个外地人产生了兴趣,不停的劝我们喝酒,村里也没什么好酒,辛辣的滋味加上身后的两具尸体,我的全身如得了疟疾一般,燥热和寒冷的感觉交错出现,十分的难受。

“两位是大学生啊?”老支书又朝我和侉子举起了酒杯。

“是啊

!”我和侉子皱着眉头答应道。

“是邱小军的同学吗?哎,这娃死的真可怜!”老支书有些惆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个,我们是过来进行暑期社会实践的大学生,和他们都是一个城市的大学生!所以就过来悼念一下!”我只能这样敷衍道。

“天下学生都是同学!”侉子突然冒出来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噢,实践什么啊?”老支书竟然追问个不停。

“调查中国西部农村的教育问题!”

“俺这里的娃教育跟不上啊,这么多年就出了小军一个大学生,哎,竟然还遭此不测!罪过啊!”老支书突然黯然神伤起来,眼圈红红的,何守根老两口突然也跟着哭泣起来,顿时桌子上一片哭喊声,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如坐针毡,只得不停的安慰着他们。

“村里的教育不容易啊,过两天何盛魁回来,找你们两个大学生好好的聊聊村里的教育问题,好让你们回去把这里的教育情况说给外边听,让别人能够知道俺们山村的娃娃们想上学啊!”支书的话语中让我的心里泛起一丝酸楚,编了那么一个不着边际的理由,却让何家屯的人充满了一种希望,我陡然觉得压力好重。

“何盛魁是谁?”侉子嘟囔道。

“去乡里开会的村长!老支书年纪大了,村里所有的事情都归他管!”年青人给老支书斟上一杯酒。

忽然之间,一阵凉飕飕的阴风穿堂而过,本来就不亮的几盏电灯同时熄灭了,整个屋里屋外黑漆漆的一片。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肯定要有情况发生了,我慢慢的转过身子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死人,黑暗中两面容惨白的尸体,虽然没有发生诈尸什么的,但是我还是感觉十分的紧张。

“怎么停电了啊?大军,去找点蜡烛来点上,招呼外边的客人不要走啊!”何守根吩咐了一下那个年青人,这是我才知道那个年青人叫何大军。

蜡烛点燃了,一排红蜡烛,一排白蜡烛,昏暗的光线把地上的两具尸体倒映在墙上,让人不寒而栗。

“大家抓紧吃吧,喝吧,11点前要给二位新人下棺安葬

!”老支书拿起筷子招呼我们吃菜。

盛情难却,在这昏暗的灯光下,我和侉子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肉一块一块的夹着吃,醉意很快就上来了,我的眼睛变得有些昏花,头开始沉重,忽然,我感觉边上的两张空着的位置上寒气一阵阵逼来,我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惊得手中端着的杯子跌在了地上,两个新婚的死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身边,顿时我额头的冷汗滴答滴答不断的落下来,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两个死人仍然安静的躺在地上,我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赶紧用胳膊肘抵了抵边上的侉子。

侉子皱着眉头,别过头去,两只手捂住眼睛,头上也不断在冒着冷汗,“别抵了,阿强,俺看见了!俺的娘啊!”

两个死人面如表情的坐在席位上,怅然的望着何守根夫妇,何守根夫妇也看着他们,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孩子们啊,吃点菜吧!等会上路了就吃不到这些好东西了!”

二人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扭着脖子打探着屋里的摆设,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慢慢的从席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身后的席子边,慢慢的躺下,和地上的尸体融合在了一起。

“哎,孩子们,没吓着你们吧!今天是回魂夜,两个娃娃能够回来,也算是幸运了,这个家还是能撑下去的!”老支书长叹了一口气,冲着我们说道。

“没没没!”我有些语无伦次,牙齿上下直打架。

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三个小时,那些乡亲们酒足饭饱之后,都纷纷向何守根夫妇告辞,只留下几个身强力壮的年青人过来帮忙,我和侉子也被老支书喊下来帮忙,吃人家嘴短,虽然心里十分的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办法。

老支书看了一眼左腕带着的老式中山表,对何守根夫妇俩说道:“准备下棺了!”一句话说过,夫妻俩顿时趴在两具尸体的边上号啕大哭,嘴里还用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土话,旁边的一些姑嫂妯娌的妇女也陪着纷纷哭丧,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的哭声让人也觉得有些伤感。

“好了,都别哭了,不要错过吉时,让孩子们安心上路吧!”老支书冲着边上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挥了挥手,两个人抬起地上的那个女子的尸体,慢慢的放进了那口阔大的棺材里面,当两个年轻人又抬起邱小军的尸体时,一群哭丧的人纷纷的扑上了上去,号啕大哭,死活不让他们把尸体放进去,弄得两个人无奈的只有将尸体又放回了了席子上

“别磨蹭了,误了点可就麻烦了!”老支书焦急的看着手表,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老支书,这下葬时间有什么讲究吗?”我凑到老支书的身旁。

“当然有讲究了,特别是这结冥婚的,如果不赶在11点前下葬,恐怕…。。”老支书突然打住了话语。

“恐怕什么?”我心里有些急躁。

“恐怕会诈尸啊!”老支书长叹了一口气。

“啊,不会吧!”我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想开溜,我的心脏实在受不了了。

“老支书,你就不要吓唬他们了,赶快叫他们帮忙吧!”何大军插了一句话。

“麻烦两位去帮忙抬个尸体,不要误了时间!”老支书冲着我们苦笑了一下。

我和侉子面露难色,走上前去,慢慢的扶起那些哭的死去活来的人,两个抬尸的年轻人趁着这档子,赶紧把何小军的尸体放进了棺材里。

“嗵”的一声,黑漆漆的棺盖合上了。

“吉时也到,起棺!”老支书点燃一展煤油灯,兀自走出了堂屋门外,九个年轻人赶紧用绳子栓好了棺材,抬在了肩上,慢慢的跟着老支书向外走去。我和侉子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得小跑了几步,跟在老支书的身旁,至少这个老头现在还让人有点信任感。

刚走出门外,邻居家的几个小孩身上穿着孝服,头上带着小帽,手里捧着哭丧棒也跟着送葬队伍一起往前走,那些小孩没有一丝悲伤的神情,在对队伍里面穿来跑去,时不时还挥舞着手中的哭丧棒打闹起来,惹得何守根夫妇非常的恼火。

“这些小孩都是什么人啊?”我被一个嬉闹的小孩顶了一下,十分的不悦。

“哦,都是屯里的小孩,小军还没结婚,没有后代,辈分在这里又很晚,只得找些辈分更低的小孩来送葬,要不绝后这话太不吉利了!”老支书把手中的煤油灯举得高高的,引着棺材里的死人走上那黄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