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浮梦的这个身体对贵重东西很有保护的本能,就在差点砸了这个比茶摊茶碗不知道贵重多少的名贵杯子的那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浮梦用另一手接住了,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把杯子放置在桌上。

浮梦心中暗念阿弥陀佛,这杯子的用料是上等翡翠,颜色清脆透亮,若她真砸了,他们整个渔村三代为冥公子天天送鱼也抵不上这杯子的价。

幽冥的冥……听到幽冥二字,浮梦免不得一番心惊肉跳,想到方才那贼人身体被诡异弦线控制扭曲,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冥公子几眼,可她从冥公子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不妥。

冥公子除了皮囊比大多凡人完美外,给浮梦的感觉与一般人无二,更没有让浮梦会觉得空气压抑的,幽冥众人独有的幽森感。

等待的时间在浮梦七上八下的心情中结束,店里伙计都是饰品的能手,镶嵌更是小事一桩。

当冥公子从伙计手中接过锦盒,把完成品展示在小海和浮梦面前事,小海是惊讶的闭不拢嘴,就连见过不少好东西的浮梦都吃了一大惊。

小海的珍珠的确是镶在簪子最显眼的位置,不但如此,店家还给加了不少好料,明明每一样东西都比小海的珍珠名贵,却没有任何异样东西抢走了珍珠的风头。

浮梦心中暗估,现在这支簪子的价值简直连城。

冥公子觉得簪子已经展示的差不多,便合上锦盒,彬彬有礼的说道:“只加珍珠未免显得过于简单,我擅自加了一些别的,还请齐公子不要怪罪。”

小海已经惊讶的无话可说,呆愣的他分明像说谢谢,可冥公子加了东西给他,不但不多收他银两,还让他不要怪罪,到底只是渔村小民,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挠挠自己的脑袋,傻笑着。

直到被冥公子有礼的送出二楼房间外,浮梦都不能相信自己心惊胆颤了那么久,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在浮梦和小海离开前,柜台伙计还在向小海介绍保养饰品的细节,浮梦却听到二楼的房间里有乐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弹琵琶,随着这沁人心脾的弹奏,店里的客人不知不觉又多了一些。

浮梦向二楼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但凡有人听过东陵邪的古琴或西陵渊的蓝笛,只怕都会觉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感叹过后再听其他乐曲或演奏都只会继续感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过去的百年,浮梦浸**在东陵邪的古琴中,对凡尘间的乐曲早已无感,可今日她却是感觉醉了。

只是二楼只有一间房间,房间里只有冥公子一人,难道这男人还弹琵琶?不是不可,只是男人弹琵琶,想想就有些违和,不过再想到冥公子那般的绝色配上琵琶似乎就一点也不为何了,不过浮梦还是好奇的问道:“店家,这琵琶声……”

“这琵琶声是冥公子所奏。”这伙计没等浮梦问完便迫不及待的回答道:“两位一定看不出吧,当时我也没想到,冥公子竟然是五弦琵琶的好手,不过他只在这店铺开张的第一日弹奏过,也是在二楼的房里弹奏,自那日后,我天天盼望着能再听一回,可冥公子再也没有弹奏过,今日二位实在好运。”

出了店铺门,小海这个粗线条就从锦盒中拿出簪子,顺手插在了浮梦的发间,浮梦一怔,手抚上那根簪子想要拿下,却被小海拦住。

两人的手在浮梦的头上相触,小海慌忙缩回手,说道:“本就是要送你的,便带着吧。”

浮梦还是把簪子拿下,脸上有着淡淡笑容,“小海哥,这簪子实在过于贵重,平时我们总在海上扑鱼,若丢在海里实在太可惜,不如等到小海哥成亲的时候再拿出来。”

小海觉得浮梦说的有理,还是把簪子放回了锦盒中,好好的藏在袖中。只是他没有注意浮梦说话时所完的文字游戏,小海哥成亲的时候……并不是他们俩成亲的时候。

回到渔村,小海想将簪子交给浮梦保管,却又被浮梦巧言拒绝,说自家小木屋太破,放这么贵重的东西实在不安全。

接下来的几日,浮梦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小海依旧每日都会来找浮梦一起出海捕鱼,而随着司空棂来到爻国的日子越发接近,浮梦的心也似乎像有了活人的心跳,惴惴难安。

——

安东出使爻国的队伍进入爻国已有些天日,不得不感叹爻国虽为海上孤岛,却实在是疆域广阔。

随司空棂一起出使的五千军,有三千在上了岸后便在原地驻扎,剩余两千人也会有一千五百驻扎在天宫城外,不然带太多兵将进入帝都,爻国国君只怕也要寝食难安了。

约莫还有三日就能抵达天宫城,这一日是自出使以来,司空棂,霍辛,游言陌第一次在一起用晚膳。

同时,这也是这三人这么多天第一次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三人像是在暗中结下了什么愁怨一般,出了长阳不见面不说话不交流,而现在聚在一起也实属无奈,马上就要抵达爻国的天宫城,而他们作为出使三名要员竟然完全没有交流过。

结果这一顿晚膳十分公式化,这让去到过长阳的‘容使臣’十分不解,爻国的官员若一起用膳,就算只是彼此客套也能看到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难道安东 官员平时都互不认识互不交流吗?

夜里一片寂静,除了巡夜士兵,其他人都已经歇下,霍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慢慢的走到营边的小树林,却突然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有几颗夜火。

爻国四面临海,所以整个过度都浸**在水色之中,有夜火倒也不是奇事,只是见到这夜火不免就会想到那时的西港。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本王以为只有本王睡不着,想不到霍丞相也睡不着。”

虽然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究竟是谁,霍辛还是将目光投了过去,果然看到司空棂正站在一棵夜火之下,一身黑色锦袍似是与黑夜融为一体。

霍辛双手作揖,行礼道:“棂王殿下,现在已是深秋,更深露重,殿下该在屋里休息才是。”

司空棂一笑,“若本王如霍丞相说的这般虚弱,只怕早成为西港的一具枯骨。”

霍辛回以欣然的笑容,片刻后才道:“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微臣还是先回营休息,殿下虽然身体康健,却也早些休息才好。”

说罢,他转身就走。

“慢着。”司空棂突然开口,“本王有件事,一直很想问一问霍丞相。”

“哦?”霍辛回过头来,看着司空棂的眼神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不知殿下想问什么?”

司空棂道:“本王不想与霍丞相拐弯抹角,便直问了,那一日,机关阵法中地震的那一日,她去到你的身边,随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来了吗?

自他被救以后,他一直等着这一日,司空棂来询问他当时情况的这一日,只是没想到司空棂会等到今日才开口问。

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据说,游言陌让夏家的人关闭了机关阵法,随后到里面救人,并没有看到浮梦,只看到霍辛一人昏迷在地。

浮梦,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见到她的人,只有霍辛一人,就连神秘莫测的游言陌也一直在暗中找寻浮梦的下落,只是始终无果。

司空棂并不想问霍辛,好像问起就是一种失败,他原以为自己用尽办法寻找,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这世上还没有谁可以避开他下定决心的搜索。

可偏偏,一日两日,三日五日,十日二十日,浮梦音讯全无。

被人欺骗背叛的怒火一直在司空棂心中熊熊燃烧,可他又耐不住的想知道浮梦究竟在哪里,终于在到达爻国天宫城前,他问出了口。

霍辛低下头,他该知道些什么?他的记忆被西陵渊抹去,对在机关阵法中的一切应该只有最模糊的记忆。

他冷冷一笑,“很明显,她受人指使,为了某种目的或向得到某样东西混在棂王殿下的身边,取得殿下的信任,而那一日她的目的达成,所以弃殿下而去,微臣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地表裂开后,是她击晕了微臣,随后她去了哪里,微臣也实在不知。殿下应该知道,微臣也在尽力寻找她的下落。”

司空棂对霍辛所言半信半疑,可又不得不承认霍辛所说无懈可击,霍辛和游言陌也在寻找浮梦,作为撒开罗网寻找浮梦的司空棂来说,知道的非常清楚。

“不知何时起,殿下对微臣开始有了敌意。”霍辛倒不见外,此刻只有他们两人,他说话便不再那么委婉,“微臣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至少微臣原因为微臣与殿下应该同舟共济的,就像当初陇西匪案的实名密折都是微臣为殿下拦下,或者殿下会说,是以本事取得了那奏折,可若没有微臣从中阻挠,奏折便早早的躺在了内阁,躺在了陛下的案几上,也由不得殿下做那些完美的准备。”

司空棂眉头一皱,那件事,就算霍辛身上奏折被元婉仪盗得的档口他都没有提过,现在却冒然提起,似是在提醒司空棂该记人恩果。

他们这种在高位尔虞我诈的人,许多事只要无可转还的发生了,他们都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一般,把事深深埋藏在心里,所以现在霍辛旧事重提,就显得格外诡异。

司空棂微微一笑,“霍丞相现在提及此事,是想让本王记得你的恩情?”

“不。”霍辛摇了摇头,“微臣对殿下没有恩情,微臣是安东的官员,得陛下厚爱才能舒展抱负当上一品大员,微臣永远记得安东对微臣的识才之恩,所以微臣用一片赤诚来回报安定,现在是陛下,而将来若新帝不弃,微臣依旧会尽心尽力。

微臣效忠的不是什么人或者某位皇子,微臣效忠的是安东帝国,所以微臣只是希望安东能源远流长,繁荣昌盛,微臣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安东。”

“哦?”司空棂眉头一挑,“那么霍丞相也该知道,胥诗如的身份绝不简单,她甚至于朝中多名官员都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本王曾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可无论怎么调查都没有结果,好像有一张大手为她遮挡了所有的试探调查,霍丞相与胥诗如也是相识的吧?若按霍丞相所言,为何没有起底胥诗如。”

霍辛儒雅的笑着,“将危险留在可以看到可以控制的地方,总比放任她,不知她到底会做出些什么来,会更好些。”

司空棂的笑终于少了一点煞气,变得如往日一般邪魅,“霍丞相的这些话,本王竟找不出任何纰漏,若传到父王耳里,只怕不但不会怪罪,还会感怀安东有霍丞相这样的忠臣。”

“由心而发,赤诚之言。”霍辛的笑容都没有变过,“微臣所做一切问心无愧。”

司空棂转身而去,“爻国四面临海,空气本就潮湿,夜间则更是更深露重,本王先去休憩。霍丞相,夜色虽好,也一样注意身体。本王可不希望安东少了霍丞相这样的良臣俊才。”

霍辛对着司空棂的背影俯下身子作揖行礼,而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多谢棂王殿下关怀,恭送殿下。”

看着司空棂离开的背影,霍辛的脑海中浮现出机关阵法中最后的画面,那个叫西陵渊的聚魂灵尊把手抵在他的额上,他知道这动作定是要抹去他的记忆,霍辛问他,此生是否有再见浮梦的可能。

西陵渊是这么回答他的,“没想到小梦当真好福气,在凡尘间遇到你这样的男子,知道了她的一切却不怕她非凡人还是鬼魂。你能不能再见她重要吗?她的心又不属于,你也瞧见了,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或者,你可有办法让那个人和小梦纵使再相见也形同陌路,你可有办法让那个人对小梦绝情弃爱?”

说完这些话,便看到西陵渊用一团如同地狱般的黑火将胥诗如的躯壳化为灰烬,而他也失去意识。

等他醒来,已经被游言陌救回军营,可他脑中一片空白,就好像记忆凭空缺了一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找到棂王的爱妾。

于是霍辛派人寻找浮梦的下落,可三日后,本该被西陵渊彻底抹去的记忆却离奇的回来了,他想起了一切,想起了西陵渊最后的话。

他明白了,他的记忆只是被暂时封起,那位灵尊的目的是让他试一试,看他是否有能力彻底断了司空棂和浮梦的情。

司空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霍辛的视野,霍辛阴霾的一笑,波谲云诡。

我当然可以。

------题外话------

每次都好想在这里说点什么,但总感觉没人在看,真实失落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