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过之午后,早春和煦阳光照射在胥府,却不能一扫胥府的阴霾。

胥秋凤依旧跪在地上,还因霍丞相的凌厉告诫,显得万分委屈,她咬着唇,静静的跪着,她的手有意无意的移向膝盖,胥府的长小姐,哪受过这样长时间跪地的罪。

胥夫人的忐忑不安,她知秋凤今日踏出这一步不成功便成仁,她也愿意暗中相助,不然也不会先前那一语,只是她始终觉得今日的气氛不太对,心中的不安也由方才霍丞相斥责秋凤而变得越发浓烈。

只是现在就连老爷都没发话的权利,更何况她一介妇人。胥夫人只能怀着忐忑的情绪看后事如何发展。

霍辛将瓷杯举高,道:“你的意思是,这瓷杯在你收到后存放直至今日,上面的图案花纹产生了变化,由一朵雪莲变成了一对鸳鸯和这诗?”

浮梦慎重的点了点头。

霍辛一挑眉后淡淡一笑,目光转向司空棂,“王爷,您对此说法,如何看?”

接着浮梦就看到司空棂似笑非笑的死人表情,外加冷漠淡然的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确有听闻,只是本王从未见过。”

浮梦对于这话很鄙夷,听前半句还以为司空棂转了性,竟然会帮她说法,后半句她才顿悟自己的愚蠢。

霍辛明白司空棂的意思,又转头看向胥学昂,“胥大人,你怎么看?”

“这……这……”胥学昂眼神闪烁,看了看霍辛又看了看站在前方的浮梦,他不明白向来聪慧的诗如怎么会说出这样的无稽的话语,别说三皇子和霍丞相,连他都不相信。

他能做的,只是再次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司空棂的话回答:“下官也未见识过这种事。”

话是这样说,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这是无奈之言。

跪着的胥秋凤,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若有人注意,便会发现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谲的弧度。

忙着偷乐的胥秋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从霍辛出现后,跪在她身边的墨离,神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霍辛询问过两位同审的意见后,才开口道:“也许本官原也会觉得胥诗如所言无稽,但正如棂王所言,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瓷器上的图案纹路变化,本官曾有幸见过。”

胥秋凤脸色一变,霍丞相见过?怎么可能,最初就连她也不知道墨离还有这样的技艺,是她把全计划告诉墨离后,墨离自己提出他有办法让增加一件物证,后来她才知道墨离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这技艺让胥秋凤惊叹,她担心这样让人过目不忘的技艺总会有旁人知道,是墨离再三保证,这本事从未在外人前露过手。

当时胥秋凤觉得自己捡到个宝。

浮梦听霍辛说见过,也十分讶异,要知道就连身在皇族的司空棂都没见过的稀奇物,甚至她执行逐梦令至今,什么怪事都没少接触,可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杯上花纹变化,若她不是鬼,只是凡人,只怕也会惊讶到不能自已。

当时之所以能保持冷淡,只是因为浮梦觉得,这世上最离奇的就是她的身份,其他稀奇事都不是事儿。

霍辛的声音再次响起,“胥诗如,此人送你瓷杯时,可有说过此物出处?”

浮梦从神游中惊醒,答道:“他说是他亲制。”

“如此?”霍辛从座位上起立,慢慢踱步到墨离身边,温雅一笑后说出的话却令人震惊,“听闻前朝帝王在成为国君之前,甚爱烧瓷,倾其心血终研究出一种烧瓷之法,可让瓷上图案产生变化。

就算最后他登上帝位,依旧对烧瓷一技念念不忘,所以前朝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市井百姓,烧瓷曾一度盛行不衰。只是后期战事连连,这差点被前朝封为国粹的烧瓷就此没落。

只是,能让瓷器的图案产生变化的技艺,只掌握在前朝皇族中……”

前朝皇族的秘技……

霍辛一言激起千成浪,若真事关前朝,就不是胥诗如和一个男人苟且,而是勾结前朝余孽,前者最多是胥诗如一人倒霉,后者必定连累整个胥府。

胥学昂心知不好,匆忙起立,噔噔噔的跑到跪着的一排人身边,双膝着地,俯下身子,“王爷,霍丞相明鉴,下官为安东鞠躬尽瘁,忠心为主,怎可能勾结前朝余孽。”

胥夫人也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得那么大,如此一来,这墨离是她带回府的,她岂不是罪该万死,她跪在胥学昂身边,“当初妾身只是看这人模样可怜,才动恻隐把他买回做个家丁,实在不知他与前朝有关,不然给妾身一百个胆子,妾身也不敢啊!请王爷,霍丞相明鉴!”

胥秋凤已经惊吓到没有表情,她只是想胥诗如死,怎么绕啊绕,这案子要变成胥府勾结前朝余孽了?

司空棂无声品茶,对于面前多跪的这两人看也不看。

霍辛似笑非笑,这才慢悠悠道:“胥大人、胥夫人何必那么紧张,本官话还未说完——只是前朝走向末路后,这技艺还是流出,但因为带着浓烈的前朝色彩,就算身怀此技,那些人也不敢随意显露,久而久之,这技艺便无人知晓。

本官所见之时,是在安东边境处一村落外的市集上,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烧瓷少年,他所造之物明明形态欠缺美感,却很受欢迎。打听之下才知,这少年所烧之物,图案会在短期内发生神奇变化。

在本官细访之下才知,这少年的大伯曾在前朝宫中当过近侍宦官,因此偷学得前朝帝王所擅长的烧瓷技艺,前朝覆灭后,曾想过全家靠此技艺营生,可怕此技艺会暴露他曾辅佐前朝,从而引来杀身之祸,所以禁令家中其他人显露此技。

最初这少年尚年幼,烧瓷技艺也只学了一星半点,也不知为何大伯突然就不教了,也不许家中人烧瓷,待他有能力自己烧瓷后,想给常年贫困的家中带来些许补贴,所以偷偷在深山中制作变纹瓷器,拿到集市来卖,想以此补贴家用。

这才有了本官的偶然见闻。”

胥学昂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抹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汗淋淋的他由胥夫人扶起,坐回原来的座位。

今天这一案究竟会有怎样的结果?

胥学昂已经不敢多想,棂王和霍丞相都在此,他们自会定夺。

不想屁股刚搭上座位,就听到一阵轻狂的笑声,回过头看,竟是一直跪在秋风身边不做声的墨离。

“霍大人这一段话说的精彩,草民等从未听闻过此事的,也要感谢大人为我等低等平民开阔视野,原以为诗如只是狗急跳墙,不惜编造此等匪夷所思的故事妄想脱罪,结果还真有这种事。”

墨离脸上的笑丝毫没有收起的意思,“只是,霍大人,有一个重要前提,瓷器上的图案变化,您见过,草民也愿意相信大人绝非刻意编造混淆视听,只是——凭什么说草民所造瓷器上的图案就真的变过?草民自知身份低贱,但也不想任由别人随意诬陷。”

从方才霍辛提到前朝,还有那个烧瓷少年的事,这些让胥秋凤手脚冰凉,明明阳光明媚她却觉得天昏地暗,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墨离依旧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振振有词。

她用余光看向墨离,心中对这个小倌刮目相看。

的确,就算霍丞相见过又如何,现在能拿出什么来证明这个杯子发生过变化?

她还没有输。

再说,这杯子只是证明胥诗如与人苟且中的一节,她还有其他证据,只是她还未提的证据是杀手锏,也是双刃剑,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提及。

霍辛被墨离指桑骂槐也不动怒,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儒雅笑容,此刻还多了一点睿智的光芒,“既然本官见过同类瓷器,自然知道该如何鉴别,花纹产生变化的原理其实并不难,只要在烧制时掌握火候,每隔一段时间再外层加镀膜,让不同花纹一层层覆盖,而这镀膜中,陶土的含铁量和施釉的比例也有精确的讲究,好让这件瓷器完成后,镀膜在肉眼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慢慢脱落,便会让人产生图案变化的错觉。

这技艺虽在暗中流传出来,但创造出此等技艺的前朝帝王已离世,旁人即使偷师也无法掌握其中真正的精髓,故而所制陶器都只能以清雅之色绘图,不然很难保证镀膜彻底遮挡内层的图案。

这瓷杯上所绘的是鸳鸯,用色却如此淡雅,可想而知。”

墨离依旧不甘示弱,“霍大人这番话,让草民耳目一新,改日一定回去悉心研究如此高深的烧瓷之法,只是大人依旧无法证明,这个瓷杯上的花纹有过变化。”

霍辛摇了摇头,“到了此时,你为何还要狡辩?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镀膜是在烧制过程中进行,而为了使图案能发生变化,陶土内的含铁量和施釉比例都与正常烧瓷不同。现在能制出这种陶器之人,在技艺上根本打不到前朝帝王的水准,故此,镀膜上的绘图稍不留意就会在最初的陶体上留下痕迹,只要请精通瓷器的工匠一验,便可知道这陶体上是否曾有过其他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