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充满惊惧的眼睛被按在一张故作镇定的脸孔上,他大量完门口的情况,依旧只将门维持那条小缝。“各位军爷有什么事?”

此人从动作到眼神,外加就连说话都颤着声,无论怎么想都十分可疑,只是考虑寻常人家看到突然有这么些穿着铠甲的士兵敲自家门,被吓到也算十分正常。

就是考虑到这层原因,司空棂让这些侍卫让开,浮梦得以从那条门缝看到此人的模样,并不是店铺老板,看来是个伙计?

本想说些什么的姚德胜在看到这人后,眼中又流露出一丝复杂的光芒,从惊诧到皱眉,最后化为一言不发。

浮梦作为一行人中唯一的女子,她上前对着拿到门缝道:“我找店铺老板有事,能否叫他来一见。”

这种沿街店铺,纵使关门不做生意,老板的住处也必定就在店铺后堂,不会离得很远。

“掌柜回乡下省亲去了,最近都不会在,即位改日再来。”说完,他就把脑袋往里一缩,关上了大门。

浮梦眉毛一挑,刚想对司空棂说些什么,却看到司空棂已经对着侍卫们做了一个手势。

那些侍卫很不客气的把店铺大门砸开,看到的是方才开门的伙计正在弄个包裹,从包裹里外露出几件衣裳的边角。

“你怎么看出端倪的?”浮梦好奇的问司空棂。

司空棂淡淡一笑,“布料衣裳能有你身上这件绝品斗篷的店铺,会让一个满身菜油味的人当伙计?”

浮梦笑笑,司空棂果然观察细致,只凭味道就断定了那人有不妥。或者他是不是在记恨,这人身上的菜油味胜过了他身上的芷兰香?

再看店铺里面,浮梦吃了一惊,她白日里来的时候,这里还有模有样,此刻已经一片狼藉,好像刚遭遇了打劫。

冒充伙计的男子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简单粗暴的砸门而入,他只是个小偷,又不是江洋大盗,况且这家店明显已经人去楼空,掌柜早就把该带走的东西带走了,他只是来捡漏的,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小的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小的也是没办法,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这才来这关了门的店铺看看有什么可用的……”

窃贼其他话的可信度虽然很低,但他说这店铺已经关门却不像是假,毕竟店铺此刻的萧条模样,不是一个贼靠一个小布袋能偷出来的。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这家店铺的老板急匆匆的离开,甚至来不及将店铺里所有东西都带走?

姚德胜在一边沉默了很久,他不知道棂王为何会突然要来这家成衣铺,难道是想给绯月姑娘买点衣裳以示恩宠?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现在遇到这样的境况,实在是意料之外的麻烦。总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姚德胜作着揖来到司空棂面前,“棂王,这小贼交给下官处理,时辰已经不早,耽误了用膳可就不好了。”

说罢,一挥手,就让他的下人来这里拿了那小贼,而那小贼似乎认得姚德胜,再听姚德胜这样一开口,身子彻底瘫软,不知道自己做了很么孽,竟然被来安林打猎的棂王抓个正着。

这件事,似乎只是一个插曲,浮梦司空棂继续回到马车上,马车缓缓起行,此刻他们离姚德胜定下的酒楼已经不远。

浮梦的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白日还好好营业的店铺,到了晚上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实在太反常了。

接下来的一路,浮梦总掀着马车帷裳向外张望,终于发现了安林郡的异常之处。

看似灯火通明的大街,浮梦却几乎感觉不到多少人气,也就说此刻那些亮堂的灯火,只是想营造人声鼎沸的假象,实际上,沿街的店铺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人了。

浮梦放下帷裳,静静的坐回原位,神情凝重。

——

安林郡外西南方向,是棂王打猎扎营的地方,直到天色漆黑一片,游言陌才骑着马匆匆回到营地。

果然是总兵大人,现在的他不但留有当初翩翩公子的模样,更多了握有重兵之权的高位之风。

“游总兵。”游言陌一到,就有人上去迎接,“棂王他……”

“棂王在哪?”过去帮忙牵马的侍卫还没有把话说完,就见游言陌眼神凝重,语气焦急的问道。

侍卫一怔,答道:“棂王殿下还有爻国储君都随姚县令一起到安林郡用晚膳,还传令说让你……”

“该死——”侍卫的话第二次被游言陌打断,“让全营戒备,以防有贼人偷袭。”

说罢,游言陌一鞭打在马屁股上,他身后的一众侍卫跟着他一起疾驰出军营。

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那侍卫的手一直呆愣的拉着缰绳,游言陌如此突然的动作差点把他带倒在地,口中还呢喃着没有说完的话,“……让你,去安林郡,找他……”

到底这侍卫也算是司空棂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游言陌这样说必定是出了大事,‘以防贼人偷袭’,贼人——他们来到安林郡还能面对到什么贼人?

只有前朝余孽。

——

这一边,浮梦几乎没有犹豫就像告诉司空棂,他们现在的处境可能有危险,只是她尚未开口,司空棂就先说道:“没想到,终究还是把你卷了进来,自我们入了安林郡,便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方才你说去店铺时,我已经肯定了猜测。”

“……”浮梦一时无言以对,谁会选择这样方式动手?

如果是曾经,朝中还有不少视司空棂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可如今二皇子都被彻底搬到,谁还有这样的能耐?

成不了气候的六皇子司空栩?

还乳臭未干的七皇子司空樾?

无论是谁,那现在队伍最前端,坐着轿子的姚德胜必是同谋之一,他是故意将司空棂骗来安林郡城内的。

司空棂掀开帷裳,招来十一,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十一就减慢速度,与之后爻国储君的马车相接,对容成千夜的侍卫波子说了几句。

再待十一回到司空棂的马车边,对着司空棂点头,示意话已传到,司空棂似是歉意的对着浮梦一笑,“他们的目标绝不会是容成千夜,那必定是我。安林郡已经是个不安全的地方,想要回到营地也绝非易事,浮梦,似乎这是第二次,我又要带着你逃避一路追杀。”

司空棂话音刚落,就听到他们的马车后传来一声马匹的尖啸,随后便是马蹄的疾跑声,原来司空棂让十一转告容成千夜分开行动。

以波子的伸手,要保得容成千夜的安全,并非难事。

片刻之后,十一从他做骑的马上飞身到司空棂的马车前端,坐在了其中一匹马上,抽剑往身后一挥,马匹就挣脱了缰绳。

说时迟那时快,司空棂一拉浮梦,跃出马车,上了十一原本的马匹上,一鞭挥下,随着马匹的一声啸叫,司空棂和他一群骑着马的侍卫就与容成千夜的马车反方向而行。

队伍最前面带路姚德胜在司空棂、容成千夜各奔东西之时,才恍然察觉,他急匆匆的下轿,看到是和他同样一脸哗然的他的下人,以及空空如也的棂王的马车。

姚德胜顿时慌了神色,同时就在前面不远的酒楼里,走出了几个人,而姚德胜看到这几人,神情就更慌了几分。

“我……我什么都没说,您吩咐的我都照做了……”姚德胜慌忙的向来人解释,“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要去那店铺,定是在那里察觉出端倪……不管我事啊。”

来人听后,一个看起来比较年长的对身边看来比较年轻的说道:“小宿,让你的人看紧点,断了所有司空棂能回军营的路。”

被称作小宿的人得意一笑,信心满满的样子,“曲大人,你就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别说不能让那贼小子回到他老窝,也不能让太子知道我们现在这一茬不是嘛。”

这小宿越说越兴奋,双眸在黑夜中像黑曜石一般闪烁,“别看我宿曜年纪轻轻,说起忠心,我对怡夏对上云太子忠心耿耿可昭日月,说起智谋,我也不见得比你曲大人差多少。”

被称曲大人的长者还未说话,姚德胜先摆出招牌谄媚神情跟着道:“是是,宿总兵有勇有谋……能不能放了我的妻儿老母?”

宿曜一脚踢向姚德胜,姚德胜身子一软就跪在地上,面露惊惧的看着宿曜,“宿总兵饶命,宿总兵饶命……”

“我呸!”宿曜不屑的看着姚德胜,“不管怡夏还是安东,老子最看不起你这种人,欺君罔上,背信弃义,连自己主上都可以出卖,活该被千刀万剐,做了你的老婆儿子都面上无光。

来人,先把他绑了,等我抓到了贼小子,先让贼小子杀了这家伙出出气,随后再让贼小子把我怡夏还来。”

一旁的曲豫淳看着宿曜,心中荡漾起曾经的回忆,曾经宿曜贫的时候,总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会在旁边是不是的附和他。

“你为什么叫司空棂贼小子?”

“他老子是窃国贼,是贼老子,他是贼老子的儿子自然是贼小子!”

这是当初,宿曜与卫墨离的对话,这在曲豫淳的回忆里是那么美好,可如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不免又想到了卫墨离。

宿曜和卫墨离差不多年纪,如果说宿曜性情如火,那么卫墨离就是水,这两人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就好像上天赐给灭亡后的怡夏最好的礼物。他们都如同朝日一般,明明都该迎来最灿烂的未来,偏偏卫墨离死了。

怡夏覆灭,多少人成了亡魂。

而他们这群未亡人,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复兴怡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