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间,是曾看到过这样的奇异景象,一个人活生生的出现,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可在一瞬之后,那人又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

从卫延年的离奇死亡被医官断定为女子所为,所有人的心中都埋下疑惑和惶恐的种子,而在看到浮梦之后,那种子生根发芽,恐惧便是那种子的果实。

就在二皇子及他几个亲信是因为看着如此不思议一幕而恐惧,司空棂则是因为看到浮梦而惘然。

唯独霍辛保持着清醒,他迅速的从早已走神的看守侍卫手中逃脱,随后一把拉住司空棂,“棂王,我们快走。”

因为刺杀司空棂的长剑在二皇子的手中震断,他自己因为内力反冲受了重伤,司空棂和霍辛这样逃离,他根本无能为力。

“呵。”二皇子痴笑一声,“此生,无论再得意亦或是再落魄,无论怎样祈求,都从未看到过有神灵出现帮本王,可没想到……司空棂,不是我司空桤斗不过你,只是天在帮你。”

走出无人宫殿的司空棂和霍辛,很快就遇到正在大肆搜宫的宫内侍卫,他们的安全也得以保障。

今夜出了这样的大事件,安东帝对司空棂就更亲近了几分,二皇子都起了谋乱之心,如今最能靠得住的只剩下司空棂。

二皇子已是瓮中之鳖,而安东帝为了表示对司空棂和霍辛的看中,遂安排他们今夜在宫中歇息,以免二皇子在宫外的人会对他们不利。

不知安东帝有意,还是安排他们寝宫的下人无意,没想到竟把司空棂和霍辛安排的很近,宫殿与宫殿之间竟一墙之隔。

他们的寝宫外的皇宫依旧灯火通明,二皇子这样做,逼的安东帝必须尽快把所有和二皇子有关的人都赶尽杀绝,只不过现在这件事与他们两个刚刚从挟制中逃脱的人质无关。

今夜无眠,司空棂轻松的翻过两座宫殿之间的围墙,看到的是霍辛正坐在靠墙的石凳石桌前,桌上竟已经放着一壶酒。

霍辛手中正执着一杯,慢慢嘬饮。

司空棂能清晰的看到霍辛的手掌上缠着绷带,方才安东帝安排了太医为他们看看有没有受伤,没想到霍辛受伤了吗?

“若棂王再不来,或许就需要微臣去找棂王了。”霍辛儒雅的一笑。

司空棂邪魅一笑,也走走石桌前做了下来,拿起酒壶就被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向自己嘴边送去。

霍辛眉头一挑,“棂王不怕酒中下了毒?”

司空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霍丞相想本王死,方才就不会拉着本王一起离开那座无人宫殿,错过一个杀本王嫁祸给桤王的绝好机会。”

“棂王英明。”霍辛也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如今安东已无人有能力与棂王一较高下,安东的天下很快就是棂王的天下,而我誓要把安东推翻重复怡夏。你父亲窃国篡位,不配做我的对手。司空棂,你才是我认定配称为我对手的人。”

“你这样,到底是偏执还是追求完美呢——”司空棂将手中酒杯搁在石桌上,目光直视与他相对而坐的霍辛,“怡夏的上云太子?”

霍辛就是前朝太子,辛上云?

并没有远离的浮梦吃惊的看着两个好似在赏月喝酒聊天的男子,为什么这样的事,她竟然全然不知?

浮梦转头看向北陵冥,北陵冥故意转开目光,或许又觉得自己身为灵尊竟然要逃避一个鬼魂的目光实在没道理,才道:“本尊驾要把那些魂魄带回地府了,浮梦,一起走吧。”

浮梦一撇嘴,她早就该回地府了,若要东陵邪知道她让北陵冥偷偷带她来凡间,还在这里显过身,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不过会留在这里那么久,还不是因为北陵冥故意耍诈,把卫延年的死因弄成了无法解释的境况。

至于司空棂……他已经安全了不是吗?或许日后还有争斗,但她能为他挡一次剑却挡不了世间权利争斗,况且安东与怡夏的恩怨,本就该他们自己解决,她作为离开凡世的鬼魂不该干预。

总之……

司空棂,好自为之。

浮梦对着北陵冥一点头,“走吧。”

面对如此爽气的浮梦,北陵冥倒是一怔,他以为浮梦会恳求多在这里留一会儿。

北陵冥眼珠一转,“浮梦,难道你都不好奇,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奇啊。”浮梦眯着眼对着北陵冥一笑,“但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北陵冥惊愕道。

浮梦斜睨了北陵冥一眼,需要问为什么吗?三个聚魂灵尊里,最阴损的就是北陵冥,他会这么好心的满足她的好奇心?

虽然北陵冥肯带她来帮司空棂已经算得很好心了,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天北陵冥已经够反常了,浮梦不信他还能更反常一点。

“别这样看本尊驾。”北陵冥看穿了浮梦的心思,“本尊驾可是真心的想为你解疑答惑。”

“哦?”浮梦心中暗笑,表面不露声色,“请证明。”

北陵冥哪里会看不穿浮梦的小心思,不过他并没有揭穿,而是带着浮梦离开此刻的位置,最后停在了安东皇宫中很偏僻的一处宫殿顶上。

“这里会有什么好戏?”浮梦不知北陵冥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北陵冥没有回答,只是在虚空中一握,五弦琵琶就到了他的手中,“当——”北陵冥轻捻琵琶发出的一个音阶拉开了他抚琴的序幕。

之间他无限琵琶琴头的聚魂灯中飘出一个光芒,随后有一个人影出现在浮梦面前,此人正是在立昌宫大殿挥刀自尽的墨离。

北陵冥并没有停下抚琴的手,他的微红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他对着浮梦一笑,“想知道什么,自己问他吧。”

浮梦一怔,看向墨离,没想到墨离却显得格外平静,先是对着浮梦一笑,随后打量了此刻的自己,自嘲道:“原来死了就是这样的感觉,果然比活着更轻松。”

浮梦跟着墨离傻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该先向墨离自我介绍一番?可自我介绍的话,她应该说自己是谁呢?

就在浮梦踌躇的时候,墨离走近浮梦几步,声音如同在胥府第一次相见时那般轻柔,“胥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浮梦一愣,傻傻问道:“你还认得我?”

浮梦此刻的模样和胥诗如完全不同,墨离是怎么认出她的?

难道人真会在死去的那一刻变得清明,知道许多原本并不知道的事?这倒奇了,人人都清明,就她最糊涂。

墨离点头,“是,我不但认得你,还知道你并不是胥诗如,你是浮梦。我的人生有一个最大的遗憾,曾经有一个女子不见意我的身份,真心待我,却因为我心中顾念太多,最后污蔑她,给她带去无妄之灾。

好在我现在又见到你,虽然早就知道我给你带去的灾祸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我总该向你道歉……不仅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胥诗如,她是怡夏郡主,我却如此对她。”

浮梦无法形容此刻心情,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当鬼魂百年的是她吧,怎么墨离比她好像更熟练呢?

她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在不远处抚着琵琶的北陵冥,却见北陵冥只是微闭双目,就连夜风吹得他微红长发挡了他半张脸,他依旧不管不顾,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乐曲之中。

浮梦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一句‘犹抱琵琶半遮面’,其实,这样的月夜,这样的北陵冥,有一抹静谧的美。

看来北陵冥今夜的确很反常,他这样已经明确表达今夜你想如何跟这个墨离鬼魂聊天都可以。

“没什么。”浮梦装过头来,看向墨离,“我早就忘了,况且我会出现,本就证明胥诗如注定短命,其实我后来去过爻国,还当上了爻国公主,生活逍遥的很。”

墨离一笑,“我知道。我跟随上云太子去了爻国,在那里看到了你。”

“什么?”浮梦又是一怔,心中好似有波涛在翻腾。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安东的第一丞相霍辛就是怡夏的太子,辛上云。”相比浮梦的一惊一乍,墨离始终很平静,“我父亲是太子太保,我与上云太子自然相识,胥府一案后,我执意留在太子身边称他为主人,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浮梦索性找了位置坐下,这故事听起来复杂且漫长,或许听到天亮也有可能。

墨离一笑,来到浮梦身边,往她身边一坐。

“西港夏氏会知道淑贵妃以及四皇子的身份,都是因为上云太子,而真正能让当时的爻国皇后容成雅答应出兵支援的也是上云太子,还有……那一日,天宫城外发生的事,我与太子也在,所以我看到你真正的模样。”

浮梦心中好像憋着一股无处释放的闷气,却又不想叹气让自己显得矫情,半饷才露出一个淡淡笑容,“的确有点吃惊,霍丞相竟然是怡夏太子,前朝太子混入本朝当上丞相,这也算世间奇闻。”

墨离也跟着笑了笑,这表情甚至比浮梦还要柔美,“陇西匪案之后,太子就决定身入敌巢,他有勇有谋,虽然我父亲一直反对,但他到底是太子,根本无人有权阻拦。

这几年,陇西匪案中逃走的前朝重臣休养生息,或许怡夏已经有了一定实力,要再复怡夏根本不会是妄想。

太子生性有些偏执,就算打仗,他也不愿意和安东皇帝打,因为安东皇帝是小人,太子说‘王者是不会御驾亲征与匪类开战’,所以这一次太子说要助安东棂王登上帝位,随后是安东留还是怡夏复,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战争。

太子用我的父亲骗得二皇子信任,但其实只要他能见到安东皇帝,就会改口说当初陇西匪案放风声给他们的是二皇子,却没想到……父亲他。

而上云太子和安东棂王果真都是高位之人,我就是他们的第二计划,我的出现让安东二皇子万劫不复,我要做的就是在二皇子身上扑脏水,随后便让一切死无对证。”

原来竟是这样,但是浮梦还是疑惑,“就连霍辛这个怡夏太子也可以在安东混迹多年,而晋王小女辛梓瑶更可以用胥诗如的身份在胥府安然长大,卫延年的儿子到底是谁又长什么样,根本无人知道,为什么不能找别人替代?”

话刚说完,浮梦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瞬间想明白了原因。

墨离看浮梦神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一笑道:“你想到了吧,就算除掉二皇子,安东皇帝也一样会留着最后的疑心,我是棂王带来的,到底是二皇子真的有谋逆之心,还是棂王有意嫁祸。安东皇帝生性多疑,他必定会让医官验明我与父亲到底是不是父子关系,所以根本无法找人替代。”

宫廷真是天下最尔虞我诈的地方,司空棂做到这样的地步,甚至差点在二皇子那里丢了性命,安东帝一样不会彻底相信他,甚至会比以往更提防他,毕竟现在已经无人能与司空棂并驾齐驱。

浮梦突然觉得心中沉闷,她杀错了人,卫延年本可以不用死,是她下的手。

心烦意乱间,浮梦还有不少疑惑,就算霍辛不噱与安东帝为敌,也不可能真心帮助司空棂,毕竟他是要复怡夏的。

现在的这片疆土,只会有一个国名,不是安东就是怡夏。

这个皇宫,将来只会有一个帝王,不是司空棂就是辛上云。

不过浮梦并没有问,还需要问嘛?

霍辛自然打得好算盘,逼得二皇子不得不反,那么二皇子在朝多年,他经营的势力都是安东的隐患,安东帝若要除掉这些隐患总会伤到安东的元气。

如此这般,从表面来看,他帮司空棂除去劲敌,其实他也是在削弱安东的势力,只为日后他更好行事。

果真是个尔虞我诈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