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还没走出九泉,低着头飞奔的浮梦一头撞到一个人,随后跌倒在地上,她边摸着脑袋边在想,自己一个鬼魂竟然不能与来人穿身而过,不但如此还会被撞倒在地,甚至还有似有若无的微微痛感。

这不符合常理!

浮梦抬起头,视线才刚触及此人腰际,看到的就是微微泛着红色的长发,来人的身份等于已经揭晓。

“听说你回到地府后就在九泉扎了根,现在如此匆忙的想要离开,要去做什么?”北陵冥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目光斜落在还未起身的浮梦身上。

“……”浮梦沉默着站起身,企图绕过北陵冥就直接离开,却再一次被九泉外不可见的结界阻挡。“怎么回事?”

北陵冥轻笑一声,“还不够明白吗?东陵邪觉得你在九泉待着挺好,你还妄想他会让你去凡间?可笑!”

浮梦心中一沉,北陵冥说的就是她以为会有的结果,她想去找东陵邪,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如今结界就在眼前,她还有什么辩驳。

这下怎么办?现在不去帮司空棂,只怕让马车中人到了皇宫中见到安东帝,神仙也救不了司空棂。

浮梦祈求的看着北陵冥,怀着比东陵邪同意她离开地府还要渺茫的希望。

北陵冥看着浮梦,“本尊驾可以帮你,但这一次是你欠下本尊驾一个情,日后必须为本尊驾做一件事。”

没想到竟可以那么容易,浮梦想都不想就点了头,“一言为定。”

这下倒轮到北陵冥讶异,“你不问问是什么事?”

浮梦一笑,“我就是一个小鬼魂,几斤几两灵尊还不知道?能让我做的一定也是在我能力范围的事,让我毁天灭地,我也做不到,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答应。”

北陵冥也是笑,随后带着浮梦就消失在九泉边。

就在他们刚离开的片刻之后,有一个身影来到就九泉外,看守九泉的官鬼自然拦下那人。

“九泉是地府禁地,除了阎王和聚魂灵尊,谁都不得入内。”鬼官神情凝重,他的心情可是非常糟糕的,要知道那个叫浮梦的鬼魂一直在九泉里,这让看守九泉的他很没面子,更没想到,现在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想往九泉走。

真是的,一个个都把九泉当什么地方。

来人往九泉里望了一眼,但地府中的诡谲之地怎可能让别人在外就能窥探,他自然什么都没看到。

“常年看守地府禁地,你的消息似乎不太灵通,我就是暂代南陵之位的青巫仙圣。”

“仙圣?”怀疑在鬼官本就阴沉的脸上倒显得有几分好笑,“地府中什么鬼啊怪啊都有,就是没有和仙有关系的,若硬说也有,仙都在那边——”

鬼官的手在虚空中一指,但那个方向大家都知道那里有什么,忘川河就在那里,无论是神还是仙,受到天罚就必会先被投入忘川河。

青巫子看了鬼官阴森的脸庞一眼,在这里跟他啰嗦也是没用,他知道这种级别的小鬼官虽看守禁地,但却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禁地。

地府中禁地多如牛毛,最神乎其神的除了无非那么几个,忘川河是其中之一,九泉也是其中之一,忘川河控制记忆,九泉洞察世事。他总是要到九泉里看一看的,指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哼,那好,我走便是了。”青巫子轻蔑的一笑,便真做出转身离开的模样。

鬼官看青巫子离开,更是怨念在九泉里,自己赶都赶不走的浮梦,不过就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青巫子已经一个闪身进入了九泉之内。

“嗯?”虽然已经瞒过了看守鬼官的眼,青巫子还是被一道结界拦在了九泉之外,以他的修为闯到这个位置不是难事,但是要闯入这个结界只怕并不简单,指不定会引起什么动静,要是让其他三个灵尊知道,他以后的行事都会变得麻烦。

青巫子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他只能把目光往里面扫了扫,结界虽阻挡他入内,却不影响视线。

里面就像所有禁地一样,根本没有办法鬼影。

——

北陵冥带着浮梦出现在缓缓向皇宫驶去的马车上方。

“浮梦,你打算怎么做?”北陵冥轻笑一声,“是想以魂入身?”

浮梦紧皱眉头,最后还是眼色一狠,“他不但是活人,还是个男人,我的魂魄根本进不到他的身体里。杀了他,最干脆。”

“哦?”北陵冥的脸上呈现出一抹奇异的笑意,发出的那个词明明带着几许好奇和疑惑,最后却什么也没用,只是笑着用虚空中拿起他的五弦琵琶。

琵琶音起,但在马车中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如此悦耳的琵琶琴音。

浮梦借着琴音带着她的力道,出现在了马车之内,而这些凡人虽听不到北陵冥的琵琶琴音,但这琴音而是入了他们的大脑,对他们的五识产生干扰。

浮梦看着端坐在马车中的卫延年,在怡夏被推翻时,这位老者的身份是太子太保,不但如此,他还当过三朝帝师,在百姓间的声名极盛,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

在这块大陆上行走近百年的浮梦不得不承认,事实的确如此。且他对怡夏极为忠心,听说在怡夏国破时,他更是极力保护怡夏太子,想护得怡夏最后的血脉,只是最后结果如何浮梦不得而知。

不过就算曾经轰动一时的陇西匪案,听到不少前朝臣子的名讳也没有听到前朝太子的声音,看来怡夏灭亡时,那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太子终究还是未能逃过一劫。

马车依旧在前行,每一刻都离皇宫更近几分,离皇宫每近一分,司空棂的危险就更多了一层。

卫延年是个好官更是个好人,浮梦看惯世态炎凉却从不少悲悯之心,可她现在的决定是要杀了这个好人。

这世界是有因果循环的,她用魂魄形态寄宿人体活了近百年,每一次都只是为了能继续活下去,她自诩从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但她今日若下了手,她便踏了一步不能回头的路。

那又如何,她本就是忘川河凝结出来的魂魄,根本没有来世,更没有因果循环,更无法体会什么叫报应不爽。

浮梦伸出手,重重的掐住了卫延年的脖颈。

马车上的每一个人,包括守卫,包括卫延年,五识被干扰,总是他已在死亡边缘,他也无法感觉到因为窒息而带来的痛苦,不过就算无法感觉也改变不了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的事实。

卫延年的脸色慢慢由苍白变得微微泛青。

浮梦在这一刻竟然又产生了犹豫,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她闭上眼睛,手间又是一用力,卫延年的头终于无力的耷拉下来,没有了任何气息。

“对不起……”浮梦收回手,痛苦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卫延年,“只是卫大人,你也能体会想保护一个人的心情吧?就像怡夏灭国时,你保护太子,若有人对太子不利,慈悲半生的你也会选择除去伤害太子的人,对不对?”

浮梦离开的马车,回到北陵冥的身边。

北陵冥手中五弦琵琶琴头上的聚魂灯微微一闪,一个光点被收入其中,浮梦知道,那是卫延年的魂魄。

“啧啧啧——”北陵冥的微红长发随着夜晚的风轻轻拂动,他看浮梦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玩味,还有几分浮梦无法品味的神情,“何必有罪恶感,死去的不过是他的这个身份,这具躯壳。他活到这年纪本就离死不远,况且作为前朝余孽被送入安东的皇宫,你觉得他还能活着离开吗?

不如,你在他过奈何桥时引导一下,指不定他会有一个享福的来世,也好弥补你无端产生的罪恶感。”

浮梦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夜风轻拂,她的长发也随着风轻轻飘荡,缕了缕被风吹乱的黑发,“北陵灵尊,就因为凡人有永世轮回,他有无尽的下一世,所以这一世就不重要吗?”

浮梦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叹气的确是因为她心中有无法言语的沉闷,却也还是显得有几分矫情。

“这一世的人生和记忆,只此一次,在他生命凋谢,躯壳也逐渐腐朽之后,他的魂魄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被评论此生功过后得以转世。或许来世富贵荣华,美妻爱妾,甚至可能睥睨天下权倾一世,可纵使魂魄还是同一个,他都不再是这一世的他。”

北陵冥一怔,不知为何,浮梦的这番话竟给他的心中带来无比的震撼。

是,他或者说他们,从不在乎凡人的生命,反正他们有永远的下一世,可是下一世永远不记得这一世,不是吗?

就像……

北陵冥回了神,自己想到哪里去了,那件事应该从不该再出现在记忆中,这是他们几个灵尊之间的协定和秘密,那件事,永世不提。

——

两辆黑色的马车终于驶进皇宫中,往日这个时辰宫门虽然早就下钥,而今日马车一到,宫门就被打开,随后便是大批宫内侍卫围上。

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二皇子司空桤和一品丞相霍辛。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第二辆马车上,离那马车最近的是安东帝身边的张公公。

张公公在安东帝还未称帝时就跟随左右,也算走南闯北,战场厮杀时他也此后在侧,前朝大官他也认识不少,他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先来认一认司空桤交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辆马车的帷裳被掀开,几个守卫中间有一个端坐的老者,借着宫灯的亮光,张公公将端坐老者的脸庞看得清晰。

张公公皮笑肉不笑,“卫大人,好久不见——”

声音响亮,带着胜利者固有的傲然。可马车中的老者并没有反应。

张公公察觉出一丝异样,一个眼神,便有大批宫内侍卫护在身前。

这时,马车内的一个守卫像刚刚睡醒一般的回过神来,他有些讶异的看着马车外,看到张公公也远远的看到正看着他们马车里的二皇子与霍丞相,心中一惊,急忙去看自己身边的被压制的囚犯。

还好,还在……

可是好像有点不对劲,守卫也不知怎么的,伸手去探卫延年的气息,随后身子一软瘫倒到马车中。

“……他……他,他怎么……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