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窗隔残烟帘映月

短短半个多月,经过了元睿谋反,皇后被废,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变故后,在十月又发生了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元羲在十月二十三这一天,当庭向父皇递交了一份罪己书,声称自己身为储君,入主东宫多年来未有任何建树,直至如今发生了亲弟谋反的丑闻,向父皇请求辞去太子之位,元羲这次是铁了心要远离朝堂纷争,他选择当着朝臣的面宣读出这份罪己书,就算是父皇有心挽留他也无余地,无奈之下,父皇只是暂时收下了这份折子,声称随后再议。

这一份罪己书在刚刚平静的朝堂上无疑又掀起一轮滔天巨浪,大臣们纷纷都在猜测接下来父皇会将皇太子之位传给何人,眼下元睿已逝,皇子里只有元庆、元成、元澈三人,平『乱』有功的元庆无疑是这之中众望所归的皇子。一时间,庆王府的大门几乎快要被朝臣踏破。而元庆却出乎意料的闭门谢绝见客,我心知父皇素来不喜皇子结党营私,元庆此时如若锋芒太盛,势必引起早已经对他颇为忌惮的父皇的厌恶之心,聪明如元庆,立刻就揣摩到父皇的心意,选择韬光养晦这一招来避过锋芒。

衡儿也已经一岁,他已经可以站起身学步,咿咿呀呀的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记得他第一次开口喊出爹爹娘亲的时候,我与殷祁都狂喜不已,那中幸福不能用任何字眼来形容!我腹中是孩子已三个月,每日只是在王府的后花园中漫步,在房里写字看书打发时间,日子倒也惬意,一想到再过不久又将有另一个小生命降临到我的身边我就暗自欣喜无比!

十月二十四,是我母妃的生辰,我身份尴尬不能前去皇陵拜祭母妃,只能在王府里默默焚香祷告,这一天的黄昏,我独自在王府后院漫步,不经意间竟然又走到了祠堂的大门外,我本想折回去,却见祠堂的大门是虚掩着的,祠堂是王府的禁地,一向没有南阳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今日里面的人莫非是。。。。。。?我记起殷祁曾经说过南阳王当年对母妃的爱慕,心下不由自主的举步向那门口走去,悄悄躲在一旁看向内院,只见里面光线昏暗。南阳王一身素服独自负手站在里面,正对着那灵牌说着什么,距离太遥远我也听的不甚清楚。

我正欲向前一步,不料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咦,少王妃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头暗叫不妙,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得讪讪的站在原地,南阳王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面上平静的无一丝波澜,许久才道:“随我进来罢!”

我惊疑的看着他,却见南阳王已经转身走进了门,我在原地迟疑片刻,终是抬步走了进去,祠堂里依旧的昏暗,烛火摇曳,一排排灵牌依旧诡异,我站在南阳王身后静静的等待着他发话,许久他才转过身来,指着那尊用黑布盖住的灵牌,淡声道:“芷萱,给这座灵位上柱香吧!”

我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上前捻起香烛,无比恭敬的拜了三拜,这才上前将香烛『插』上。

南阳王见状方才道:“想必你已经在祁儿那里得知了当年的旧事,老夫如今也不瞒你,的确,当年你的母妃名动京华,试问哪一个男子不对她动心?老夫也是那爱慕者之一啊!后来虽然阴差阳错娶了与你母妃容貌相似的妻子,也就是祁儿的母亲,可叹当时仍然对已是贵妃的她念念不忘,后来才惊觉要珍惜眼前人,却伊人芳魂已逝,如今垂暮之年想来当真是痴念一场。”

我看着南阳王恍惚的神『色』,终于试探着问道:“那母妃知不知道公公你对她的心意?”

南阳王神情微变,许久才自嘲着摇头,“你母妃那般出尘的女子,爱慕她的男子自然是多不胜数。”

我垂下眼帘,眼神忽然落在一旁的那灵位上,思绪混『乱』。

“时辰不早了,你还有身孕,祁儿也应该回来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罢!”南阳王说完负手步出了祠堂,

我站在原地,看着祠堂里昏暗的灯火,一时之间,心头只觉得『迷』茫与纷『乱』。

元羲的罪己书终于还是被父皇应允,父皇遂下旨封其为昌平王,彻底的结束了元羲的太子时代,元羲也当即从东宫搬离,在京中自立宅院,成为了昌平王,大秦一时储位空虚,元庆对太子之位更是志在必得。

十一月,宫里大摆盛宴,为皇后翠羽庆贺生辰,父皇在乾元殿大宴群臣,满朝文武纷纷携家眷前往参加。

是夜的乾元殿上,父皇一身明黄衮金绣线龙袍,头戴通天冠,上坠玉制十二流旖,身旁伴座着一身茜素红金百蝶穿花锦袍,头戴凤纹鎏金银钗的翠羽,愈显雍容华贵。

这时,有宫女将元澈抱上殿来,殿上的众人在见到元澈的穿戴时忽然一阵异样的『骚』动,今夜的元澈一身明黄服『色』衮金绣五龙锦袍,礼冠上缀金版嵌东珠,大秦对诸皇子的服饰礼制有严格的要求,皇帝的龙袍上绣九龙,皇太子绣五龙,其他皇子的朝服上方能绣四龙,而今夜的元澈身上的穿戴显然是皇太子才能有的礼制,莫非?

翠羽从宫女手里接过元澈,轻轻抱在怀里,一旁的父皇面『色』微岔的看着元澈的服饰,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翠羽抬头凑近父皇的耳边低语几句,父皇这才面『色』稍缓,翠羽温婉的笑着,清亮的眼里利芒闪过,转瞬即逝。

席间,照旧是歌舞升平,元庆今日竟然是一人独自前来,一向与他形影不离的敏敏今夜竟然没有随行,我心头虽然疑『惑』,却也未做他想。

待到舞姬跳完庆贺生辰的舞后,父皇拍掌朗声的笑着,下面早有大臣上前向父皇一番奉迎,我波澜不惊的坐在原地,静静的观察一众朝臣的反应,果然,翠羽的眼神微一示意,钦天监朱辙就上前对父皇恭敬叩首道:“启禀皇上,如今东宫正值虚位,然则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臣等叩请皇上早日立下太子。”

父皇了然的点头,“朱爱卿以为朕的哪位皇子堪当这个重位呢?”

朱辙答道:“老臣以为,如今皇上正值盛年,定然是万寿无疆,前几日臣夜观星相,发现紫气东来,掐指一算,裕王殿下虽年幼,却是中宫皇后所出,本就是嫡子,裕王殿下的命格更是流年天喜星坐命,天福星守照,四季祯祥,喜福安宁,故老臣以为当立裕王殿下是也!”

他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一直以来朝臣眼中默认的储君就是元庆,如今朱辙却向父皇提议立元澈!此刻父皇的神『色』未变,依旧微微颔首,对面的元庆此刻脸『色』极为难看,放在案上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在暗暗使力。

我与身旁的殷祁略一对视,心里各自明了。一边的翠羽此刻只是微笑不语,眼角带着成竹在胸的了然,父皇的眼神扫过殿内的众人,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殿上的大臣一阵古怪的沉默,父皇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发出滴滴嗒嗒的声响,见无人应承,许久父皇才对朱辙淡声道:“此事朕已经记下了,容后再议罢!”

我与对面的元庆眼神交会,元庆深沉的双眸里暗『潮』汹涌,却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场夜宴就这样草草了事,殷祁牵着我步出泰安门,我思虑着今夜的事情,心头疑『惑』,照今夜的情形看来,翠羽的一番试探,父皇也未有任何不悦,难道他当真是有想要立元澈为储君的意思?这样一来,又将元庆往何处安置?元庆一直以来就是朝臣眼中默认的储君,现在父皇忽然改变心意,元庆对皇位又是志在必得,势必将会掀起一场憾然大浪!

马车上,殷祁握紧了我略显冰凉的手指,我回头向他淡淡一笑,示意自己没事,殷祁轻叹着,“皇上这一步棋走的着实出人意料,他对五皇子的宠爱是满朝皆知,可是没想到竟然会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他不明了庆王现在的实力才是正位东宫的唯一人选?”

“父皇他自然知道,可是如今的父皇对皇后的宠爱恐怕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睿智如父皇,肯定在此事上做了完全的准备,若是朝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定然会使出雷厉风行的手段,即刻平『乱』反正!”我幽幽道。

殷祁闻言点头,“看来这太平的日子总是不长的,马上又将有一场滔天巨浪了!”他停下了话语,低头深深的看着我,“萱儿,你可做好了准备?”

我抬头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殷祁握紧了我的手,似要给我无尽的力量与安慰,我只是无言,心里却在沉『吟』,父皇,当真我们要走到那一天吗?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的早,异常的寒冷,十一月的天气,早已是寒风烈烈,我正懒懒倚坐在廊下看书,沉香匆匆赶来,“公主,淑娴长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