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黄花时节碧云天

八月,按例南阳王与殷祁将要去南方军中巡视,南阳王的旧疾复发,殷祁就打算独自南下,我想到自己又要与殷祁分离,心中万般不舍。

这一夜,我躺在殷祁怀中,低喃道:“殷祁,我不想与你分开,这次巡军带上我好吗?”

殷祁微微皱眉,笑看着我,“你身子不好,怎受得了那一路的长途跋涉?我会担心的知道吗。”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痴缠道:“不行,那年也是你去巡军,突生变故,我们就分开了两年,我害怕与你再分开了。”

殷祁轻吻着我的额头,沉默良久才宠溺道:“萱儿想去江南哪里?”

他已经默许了我同行而去,我顿时大喜,搂住他的脖子呢喃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里我都愿去。”

殷祁的手臂揽紧了我,我在他怀里温柔的笑着,浅啄他的颈项,殷祁低低的笑着,温热的唇覆了上来,我们深深拥吻在一起,红罗帐里,一派春『色』旋旎。

临行前一天,元庆与敏敏一起来送我和殷祁,我与元庆站在王府的庭院中,元庆的眼神望向远处『迷』蒙的山『色』,半天才开口道:“三妹你难道忘记了母妃的仇恨了吗?为何回来这么久都不来庆王府找我?”

我垂下眸,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语塞,只是微微叹着,元庆转身看着我,我郑重道:“我自然是不敢忘记的,木兰、我的孩子、舅舅这种种深仇大恨,我怎能忘记!”

元庆这才面『色』稍缓,我看着他的神『色』,试探问道:“三哥,你可是对敏敏动了真情?”

元庆一震,许久才轻轻点头,我苦笑着,“天意弄人莫过于此,三哥,经过这么多事,萱儿也看开了许多,敏敏是个好姑娘,纵使她是王家的女儿,那些恩怨我们也不能怪在她的头上,三哥你不要被仇恨困住自己的心,臻儿也大了,不要让他再陷入这些仇恨中,三哥你还是珍惜眼前人罢!”

元庆若有所思的点头。

“元庆,原来你在这里。”

远处敏敏抱着臻儿笑盈盈的走来,此刻元庆原本深邃无波的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只是含笑看着敏敏与臻儿走近。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神情,只是无言。

八月长江万里晴,千帆一道带风轻。

尽日不分天水『色』,洞庭南是岳阳城。

我站在甲板上纵情的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温湿的江风吹拂在身上,说不出的畅意,殷祁担心我不适合陆路颠簸,体贴的选择了走水路南下,我们一路乘船欣赏沿途的湖光山『色』,每日『吟』诗赏画,倒也惬意。

江面上波涛滚滚,我站在船舱的最高层,伸展开双臂,任由江风吹『乱』我的发丝,殷祁走过来,自身后环住我,柔声道:“怎么不进去歇着,这里风大,你身子不好,当心受寒了。”

我笑睨着他,心中一动,凑到他耳边道:“殷祁,我为你跳一支舞吧!”

殷祁双眉一挑,旋即含笑点头,“自那一年见萱儿在乾元殿跳舞后就一直无缘再看了,今日荣幸之至!”

我笑嗔了他一眼,举步走至甲板的中央,微仰起头,手臂轻轻舒展开来,江上的风吹开了我飘扬的白『色』衣袖裙裾,我轻拂衣袖,足尖轻轻一跃,绽开舞步,他微笑看着我,拿出随身的玉箫吹起,伴随着他飘渺婉转的箫声,我启唇唱起了清越的歌,身姿悠然的舞动着,歌声悠扬,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着,我的眼眸含情看向殷祁,长袖轻扬,发丝随风舞动,足尖在地上轻点,衣袂翻飞。

正是应了那一句,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一曲舞罢,我已是娇喘微微,殷祁走过来牵过我的手,笑道:“萱儿的舞真是人间一绝,总是那洛水之神也及不上你半分『色』彩!

我闻言娇羞一笑,“萱儿的拙技怎敢与洛神相比。”脑中忽然一阵眩晕,我几乎站立不稳,殷祁见我变了脸『色』,慌忙问道:“萱儿,你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那股眩晕的感觉愈加厉害,我抓紧殷祁的衣襟才不至于摔倒,“殷祁,我的头晕的厉害!”

殷祁赶忙搀着我回房,胃中一股恶心传来,我呕出一股酸水,殷祁小心的扶我躺下,又端来热茶让我饮下,腹中那股恶心的感觉愈加强烈,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又全都吐了出来。

一旁的沉香闻声进来,惊喜的看着我,“公主这个样子一定是有身孕了!”

我一惊,一个月前就察觉到自己的月信没有来,心里的确是暗暗怀疑过,却又不敢妄下定论。莫非真的是有了,我心中又喜又疑,一向淡然的殷祁此刻也是喜上眉梢的吩咐下面的侍女去请大夫来。

很快大夫来了,殷祁将帘子放下,我在帐里伸出手让大夫诊脉,心也急急的跳着,死死的盯着纱帘外老大夫的神『色』,生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那大夫皱眉诊脉后,半天方才起身笑道:“恭喜王爷!王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闻言惊喜的坐起身,也顾不得礼节,失声问道:“可是真的,我真的有孩子了吗?”

老大夫捋着胡须点头,复又疑『惑』道:“照脉象看王妃几年前似乎有过小产迹象的啊!王妃方才青春妙龄怎会有这般脉象,真是奇怪!王妃还需多加调理,否则有滑胎的危险!”

我心头一紧,我嫁给殷祁不到数月,若是让人知道我有过小产定然会疑心我的贞节!那边的殷祁也是眉头微皱,旋即淡声吩咐老大夫下去。

“殷祁,怎么办?”我着急的问道,殷祁眉头微皱,随即吩咐他的随身侍从徐燔进来,徐燔自门外恭敬的走进房,“属下徐燔叩见王爷王妃!”

殷祁向他微一使眼『色』道:“刚才的大夫为王妃诊脉胡言『乱』语,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燔会意点头,按剑俯首退下。

我看着徐燔腰间闪着寒光的铁剑,心头一阵唏嘘,殷祁的脸『色』已是一派温柔,不复方才的严厉冷毅,我叹息着靠在他怀中叹道:“殷祁,想不到我们的孩子竟要在血腥肃杀中来临,殷祁,我很害怕。”

殷祁温声安慰道:“萱儿,我会一直保护你,京城凶险,宫里的人对你一直不怀好意,我们等孩子出生了再回去吧!在江南都是南阳王府的势力,在那里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的降生的。”

我沉默着微微释然一笑,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成长,我心中默念:孩子,娘亲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我们的船一路南下,殷祁愈加紧张我的身子,每日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我曾笑言他都快变成女子般婆婆妈妈了,殷祁闻言只是含笑不语,任由我取笑于他。

这一日,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金陵,金陵是大秦南方边境的一处军机重镇,同时也是南军的驻扎之地,这地镇守着大秦二十万南军,由南阳王统辖,南军军纪严明,实力在大秦东西南北四路军中与势力最大的张青云的西军不相上下!

我与殷祁站在甲板上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码头,只见岸上商贾云集,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小贩吆喝不绝于耳。好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

我好奇的和殷祁一起下了船坐上前来接应的马车,一路上只见街道多水巷,小桥,驳岸,踏渡,码头、石板路、水墙门、过街楼等我从未见过的风景,小桥下缓缓『荡』着的乌篷船,岸上的建筑高低错落、粉墙黛瓦、庭院深邃。

马车穿过热闹的集市街道,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殷祁扶我下了马车,我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朱红大门,门上挂着“敕造南阳王府”几个大字的牌匾。

原来这便是南阳王在江南的居所,门口早已恭恭敬敬站好了十多个侍女家丁,殷祁牵起我的手走进庭院,这里不复京城的那般华丽庄重,颇有江南婉约气息,一草一木皆是灵秀天姿,高华雅洁。白墙、黑瓦、灰『色』的假山、红『色』的柱、绿『色』的树碧水、翠竹、蓝天,好一幅高雅、鲜明、幽静的画面。

我看在心里极为欢喜,忍不住对殷祁道:“殷祁,这里很美,将来等我们古稀之年时就来这里好么?”

殷祁含笑点头,“好!”随即握紧了我的手。

沉香和画眉在身后看着我们二人不禁掩口偷笑,我面上微红,无限娇羞的看向殷祁,他也是宠溺一笑。

月华如水,夏夜的风轻轻的吹在身上,沁凉而轻柔,我与殷祁两人提灯在王府的后园中漫步,这里到处是山石花木『色』彩姹紫嫣红 ,建筑的『色』彩虽非常简单,粉墙、黛瓦、栗『色』的窗和柱,但这简单的『色』彩,看似单纯,却以不变应万变,衬出了满园的风光无限。

晚风轻轻吹着我的发丝,看着身前长身玉立的殷祁,我心中无限柔情,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低喃道:“殷祁,要是这个世上没有仇恨,没有争斗该有多好,我们就可以挥别那些凡尘俗事,来这里平平淡淡过我们的余生。”

我微闭着眼想象那个场景,只有我和殷祁,再也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能打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