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在儒门弟子心目中,是一个遥远而又神秘的存在。

知道兰亭的儒门弟子,毕竟是少数。只有在练气期表现出绝佳地谍报天赋的儒门弟子才会从自己的师傅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兰亭。

那是一个善于谍报工作的修士的天堂,是一个低阶修士用出生入死来换取荣耀的地方,是一个即使为其付出生命也感到光荣的组织。

儒门用来培育弟子的机构不是道门的门派,而是书院。

一个个世代相传的书院,将整个庞大的儒门构架起来。儒门就好比一台精密的仪器,而书院就是其中的一枚零件。

而兰亭在其中的作用就是这件仪器中更为重要的一部分,每百年,各大书院就会从自己的弟子中挑选出善于谍报的得力弟子,送至兰亭。

这就是兰亭所需要的新鲜血液,每年这些被各个书院选中的弟子还必须经过残酷的考验,最终能够选中进入兰亭的,只不过是寥寥十几人而已。

受茅山上界越界侦查的限制。这十几个被选中的幸运儿的修为被严格限定在筑基期以下,最高不能超过筑基初期。

每一次接受新鲜血液的时候,不论什么情况,兰亭亭主都会回到兰亭,亲自迎接他们,并且为他们上第一课。

这一天,正是兰亭的“迎新日”。

张侯和王羲之二人站在一处高台之上,这处高台远比赵阑当初和亭主第一次见面所在的鹅台更为气魄辉煌,上面修建了数栋楼阁,外表全部用大红色颜料涂就,其气势可比俗世皇家宫殿。

张侯看着远处越来越亮的一个土黄色小点,对着身边的王羲之说道:“亭主,听说这也许会是最后一次那边送人过来了?”

王羲之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大成殿那边也是很为难,毕竟最近茅山上界对于越界波动查得越来越严格了,日后要是想瞒过三茅神殿的那般人,就只能送过来旋照期以下的修士了。”

旋照期以下,这样的修士显然是很难承受住越界时候的强大压力,就算送过来也没什么大用。

日益增重的谍报任务,和那些谍报老手被三茅神殿的神官逐个清扫,就造就了现在兰亭的尴尬局面。

不管怎么说,至少大成殿这次还是排除了内外重重压力,给他们输送了一批新鲜的血液,否则这兰亭日后八成要陷入被动的局面了。

土黄色的小点越来越大,原来这是一道土黄色的巨大飞剑,在那足足有门板大小的飞剑上,十名儒生整整齐齐地排成两队,在领头的一位头插碧绿玉簪的儒生带领下,远远地就朝着站在高台上的张侯和王羲之行礼。

等到飞剑落地之后,那名领头的儒生一挥长袖,就将脚下的飞剑收回。

张侯迎上去,他逐一扫视这十一名稚气未脱的儒生,缓缓地说道:“诸位,兰亭,这里就是郁孤台。”

这十一人听了张侯的话,脸上不只是兴奋还是悲伤,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在出发之前,他们都听说过,在兰亭中,只筑有三座高台。

一座叫鹅台,亭主最爱鹅,故取名为鹅台,是亭主日常休憩游玩的场所;

第二座叫浑天台,这座高台是三座高台中最高的一座,上面架设有一座儒门至宝——浑天仪,可以测算天机;

而第三座,就是他们脚下的这座郁孤台了,这个名字出自一位儒门前辈的一句词——“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郁孤台即取自其中凄伤幽远之意。这座郁孤台高于鹅台,但又矮于浑天台。

每一位来到兰亭的修士,踏上了这郁孤台,就象征着和以前的界面断了一切联系了,所以这里也就成了无数儒门修士挥洒离情别绪的地方了。

王羲之和张侯都是过来人,他们自然不会打扰这些新人对故乡和亲朋好友的思恋,毕竟这是他们进入兰亭的一个必经过程。

过了半晌,那名领头的修士才回复过自己的状态,他对着张侯和王羲之拱手道:“后生沈子杨拜见亭主和先生。”

这名名叫沈子杨的领队儒生抬起头来,张侯和王羲之才看清此人的长相。

他皮肤不同于其他的儒门子弟,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黝黑。他的脸庞崩得紧紧的,有种不言苟笑的严厉感觉。一双眼睛如电,直勾勾地扫过去,可以刺得人灵魂生疼。

这是个修炼的好胚子,就是站在郁孤台上的时候,他那只笼在长袖中的左手还是在不停地掐着法诀。

这种苦心修行的习惯,怕是没有二十来年的培养是行不了的。

还有他那一直氤氲在身边的土黄色雾气,那是他不停地在呼吸吐纳所无意中冒出的土行真气。

张侯和王羲之用神识略微一扫这十一名儒生,就知道这些人汇总最低的都是旋照末期,最高的就是那领头的沈子杨了,他是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次大成殿是最大限度地将精英都送过来了。不,应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那十名儒生,看年纪应该都不超过十六岁,放在哪家书院都是足以当成宝贝供着的。

而那领头的沈子杨,更是足以被大成殿列入重点培养的名单。

身为先生的张侯用一种赞赏的眼光看向这十一名最新鲜的血液,对于即将在日后的三个月里负责主要教授这些人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兰亭在千年浩劫中的最大的资本啊。

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王羲之,现在在郁孤台上就应该给这些新人上第一课的时候了,身为亭主,要在这第一节课上,告诉他们自己所要担负的任务,以及对未来的鼓励。

但是接到了张侯用眼色示意的王羲之却丝毫没有动作,他闭上了双眼,右手伸出,指向了头顶的天空。

所有人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看向了天空,尽管这只是用灵气和一些法则堆积成的天空,但是由于兰亭正处在进化成福地法宝的边缘,所以这天空也比其他的断界法宝中的天空更加灵动。

但是这也不是亭主要让他们看向天空的理由啊,这十一名儒生中就有几个看向了站在他们中间的王羲之,投向了怀疑的眼光。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天空突然发生了改变。

这不是肉眼可以看见的变化,只有修士用神识才能感受到。原本是平静流动在天空中的灵气突然变得毫无规律地游走。

远处的一座小山“砰”地炸开,一道精纯无比地木行真气冲向了天空。在这道木行真气强大的吸引力之下,周围空气中几乎是所有的灵气都扑向了它。

渐渐地,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灵气漩涡。整个兰亭中的灵气都仿佛被这个巨大的漩涡给吸引住了。

不论是山川,还是河流,都被这道漩涡的强大吸力给吸引地震颤不已。

“这是?”张侯似懂非懂地问向了王羲之。

“赵阑。”

短短的两个字的回复,就让张侯心中豁然开朗。

张侯感受着那道木行真气中蕴含的威力,这道木行真气对于他和身边的亭主算不了什么,他们举手投足间就可以发出这等程度的真气。但是目前这真气却是一名冲击筑基的小修士发出来的,这怎么不让他感到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子在半年的时间里,就可以成长到这种地步。”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王羲之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四灵兽界在无意中,为他们的千年浩劫埋下了最大的后手。”

身边的儒生不解地问向了自己的领队,“沈兄,你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整个兰亭世界中的灵气都发生了异动?”

沈子杨笼在袖子中的那只左手掐得更快了,他死死地盯住天空中那道无形的灵气漩涡,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灵动山河。道门中的绝顶天才冲击境界成功后,控制不住自身吐纳吸收的多余灵气,灵气外放,才会出现这种难得一见的异象。”

“沈兄,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沈子杨摇了摇头,他费力地将脑海中的那些场景去除,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当年的那些修士,当年的那些道门败类早就被自己杀了,这里出现的是无关的道门修士而已。

费了好大一番功,他才将自己的心境平息下来。

这天地异象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一直默默地站在郁孤台中央的王羲之先前跨出一步。

他轻施一礼,用他那一贯淡淡地口吻说道:“我就是兰亭的亭主,我叫王羲之。也许你们很多人都对于兰亭有着无限的向往,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会体验到这份工作的艰辛之处。不管你们之前做过多少的心理准备,你们只会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都觉得自己的准备不足。在兰亭,你们所要做的只是学习,学习一些能够学习的事物,因为这将是你未来活下去的筹码。”

王羲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刚刚的那道灵动山河你们也看到了,灵动山河的主人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位刚刚筑基的修士,而且,他在未来的三个月之后,和你们都会背负上一样的任务。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这些熟读祖师爷经书的儒生,会输给一个道门的小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