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冷静，这是个有头脑的帝王。

黑水真圣在看到小天子一系列的反应之后，当即在心中对他的印象有了个初步的断定。

但是作为活了几千年的老妖，黑水真圣自然不会立即对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天子高看一眼，他还需要更多的试探。

“看不出来，你倒是还有几分胆量嘛。”黑水真圣围着坐在一堆道书上的小天子慢慢地踱了两步，然后加重了口气说道：“那我现在来问问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小天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前辈应该是一位法力高强的修士，而且并非来自我人族。”

“哦，何以见得？”

“因为我们李唐的开国始祖曾经在留下来的遗训中说过，在东海大陆上，人族修士一般是不会主动前来干扰俗世的，而且前辈这番出场的方式，实在很难让我将前辈同人族的修士联系在一起。”

黑水真圣听罢，心中对这个年幼的小天子已经起了爱才之心。不过目前小天子的这点表现，只能让黑水真圣对其的态度略微有点好转，想要得到这老妖的认可，小天子还得继续表现出他优异的一面。

黑水真圣接着说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人族修士，我出身妖族。”

说完他又盯着小天子问道：“我刚刚的那个问题，你只能算是答对了一半而已。”

不用黑水真圣继续问下去， 小天子就主动将自己所想到的说出来了，“从前辈刚刚现身的身法上，以及前辈能够公然在东海界出现并且肆无忌惮地杀害人族的妖族，从这两点可以看出，您一定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在这个人族控制的东海界，您出身东海界的可能性应该不是太大，所以前辈一定是来自其他界面。”

原本还带着一丝戏虐的态度听着小天子分析的黑水真圣，现在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在小天子的话语中端正了自己的态度了。

“继续。”

小天子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黑水真圣，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用捎带颤抖的嗓音说到：“前辈的本体应该是一条黑鱼吧。”

黑水真圣听到这一句话，猛地停住了脚步，他死死地盯着正在看着自己的小天子，两只眼睛好似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

如果说小天子之前能够推断出自己是一名来自其他界面的妖修，黑水真圣还可以将其归结为是其天赋过人。

但是当小天子一口道出他的本体的时候，黑水真圣瞬间就有了一种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给看透了的感觉。

黑水真圣用他那可怖的眼神盯了小天子有一会儿，看得小天子心里一直发毛，过了半响，他才悠悠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天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了指挂在黑水真圣腰间的一块黑色玉佩。

黑水真圣顺着小天子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枚数千年来一直挂在自己腰上的鱼形黑玉，这下他才恍然大悟。

“没想到你观察地如此敏锐。”黑水真圣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淡淡地夸奖道：“你很不错，看来我们可以谈一谈接下来的事情了。”

伴随着黑水真圣的话语，小天子顿觉得刚刚强加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压力立刻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了。

不过他还不能彻底地放松，既然眼前的这老妖决定和自己“谈一谈接下来的事”，就说明了自己的小命是暂时保住了，但是他也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对于一个从小就接受帝王教育的小孩子，即使他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年轻，但是实际上他的心智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的成年人。

小天子见黑水真圣迟迟不开口，心中倒也不着急。反正现在是这老妖有求于自己，拖到最后，他迟早会开口的，自己这样静静地等待还可以为自己后来提高几分筹码呢。

心里有事的黑水真圣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子心中竟然在一瞬间转了这么多的花花肠子，他在想着怎么让小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提议。

通过刚刚的一番接触，黑水真圣倒是明白了自己对上的是一位心智几乎可以和人族修士比肩的怪胎，所以他更愿意在不惊动东海龙宫的情况下，和平地为自己搞到一块藏身之所。

他苦苦思索着，自己当初在族群中学习到的那些妖族前辈们同凡人打交道的例子中一定有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

送一些低阶的法器？

且不说刚刚从东海封印中逃出来的自己身上，除了用妖气幻化出的一身衣服外什么都没有，单单看着小天子这精明的样子，也许自己拿出的法器在他的国库中都可以找到。作为一个统治东海大陆的帝王，黑水真圣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这位小天子是不能像普通的凡人土豪那样忽悠的。

送一些丹药或者用妖力将他身上的经脉打通一二，让他可以多活上个百十年？

黑水真圣脑中刚刚一出现这个想法，立刻就摇了摇头将其打消了。虽说他修炼的黑水真法对应的是道门五行中的水行，水行同木行一样最善于滋养生气，替这个体质不错的少年延寿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作为一名妖族中的高阶修士，这条修行了六千多年的黑鱼精明白，“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可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牛鼻子或者野鬼小妖用来糊弄凡人的那样简单。

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修士，都必须度过天劫。在历代人族或者妖族前辈的经验总结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那就是天劫的难易程度冥冥中同应劫之人的功德挂钩。

功德，这是借用佛门中的一种说法。说起来也挺玄妙的，功德在修士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但是像现在黑水真圣这种替俗世帝王延寿的行径，就是典型地对天道的正常运转起了干扰。这种天道极其厌恶的做法，只会让日后黑水真圣渡劫的成功率越来越低。

不如，收他为徒？

真是个绝妙的法子，黑水真圣最喜欢这种简易省事的选择了。

事不宜迟，黑水真圣乘着自己刚刚留在小天子心中的威严还在的时候，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从刚刚你的回答中，本圣看出了你资质独特，是一块修炼的好料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徒弟呢？”

这么快就收自己为徒弟了，这套骗小孩的把戏蒙谁呢。

小天子一面在腹中暗暗骂道，一面直起身来，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前辈大恩大德，小皇没齿难忘。只是前辈有什么吩咐不妨说出来，只要是我大唐能够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为前辈办成。”

黑水真圣还准备接着用自己的妖法高超忽悠下小天子，没想到现在遭遇到小天子这一番抢白，不由得老脸一红，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说道：“其实本圣曾经和你们东海里面的东海龙宫干了一架，只可惜本圣功力不济，略微落了下风，受了点伤，现在来长安城，就是想寻找一块疗伤的好地方。”

听到黑水真圣的这番话，小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厮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想想他刚刚所说的自己的来头，小天子心中的惊讶倒也是平淡了几分。

想在东海龙宫的眼皮底下休养疗伤，还指名道姓地要借助大唐的帮助。这摆明着是要躲在皇宫中避开东海龙宫的搜查嘛，真不愧是道行极深的老妖。

黑水真圣见小天子还在犹豫，连忙说道：“其实我也不需要什么，你只要给我安排个大唐宗亲的身份就行了，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既然这老妖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小天子也不好拒绝，再说还得到了个真正修道的师傅呢。

“师傅在上，请受李魁一拜！”

黑水真圣见目的达成，笑呵呵地将小天子扶起来。

小天子直起身说道：“师傅，徒儿认为您恢复身上的伤要紧，不如就在宗人府上登记为我的皇叔吧。挂了个清闲王爷的名号，在自己的园林中静养岂不是更好？”

黑水真圣点了点头道：“那以后人前我就是你们大唐的李黑亲王了，人后我就是你的师傅。”

“师徒”两人见“拜师礼仪”完成，这才放心地相视一笑。

这也多亏了小天子碰到的是黑水真圣，要是其他妖族修士在场，一定会采取粗暴的方式——将小天子杀了后，再扶持一个年幼无知的宗室子弟作为傀儡，自己躲在幕后操纵大权，哪里会像黑水真圣这样，采取如此温和的方式来窃取大唐的朝柄。

之所以黑水真圣会选择收小天子为记名弟子，自己改头换面成为宗室亲王的身份隐居在大唐之中。除了他不想过多地打草惊蛇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没有像大部分妖族一样，经历过那场划时代的兽潮。

前面已经交待过，在中古和近古相交的那个时期，发生了一件对于人族和妖族意义重大的事。

那就是兽潮，这次兽潮以其波及范围之广、损失之惨重和影响之深远，又被人们称之为中古兽潮。

能够用一个时代来冠名，足以看出这次兽潮对于人族修士留下了多大的影响。

人族的数十个上界被打落成下界，而对于妖族来说，他们的损失一点都不比人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