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恢复了平静,傲天不再每天泡在网吧里,若是有攻城之类的集体活动,叫他,他也来,但是身边多个榛榛。

榛榛不玩传奇,她看看网页,写写博客,自得其乐。

在她的博客里,细心的宁宁发现了这样一句话,“有时候两个人坐在电脑前,虽然彼此不説话,也是一种安心的陪伴。”

夏天快过去了,天总是在下雨,让空气变得濡湿,灰蒙蒙的天空下,每一扇窗都在流泪,水痕模糊了窗里窗外两个世界,阴雨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恹恹的,在失眠的夜里,随着雨声,点点滴滴到天明。

贝贝找到小西,犹豫了半晌,终于説,“小西,我完了,我恋爱了。”

“恋爱?”小西疑惑的看着贝贝,她敏感的觉得,这个人,不是贝贝目前的男朋友。

贝贝目光灼灼,双颊绯红,呼吸急促,声音很轻,语气里带着如水的温柔与热望,“对,不是他。可是怎么办,我真的爱上了那个人,甚至想马上去他的城市找他,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只要能离他近一点,让我放弃一切都可以。”

“是谁?”

“方毅。”贝贝悠长的叹息,只是念出他的名字,就以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小西呆呆地看着她,哑口无言,半晌才问,“整天陪你升武器的那个?”

贝贝点头,她实在没有办法解释,她是怎样的陷入他的成熟温柔而无法自拔,她是怎样宁可放弃与男友定下的婚期,也要和他在一起的疯狂。最重要的是,方毅有老婆有孩子,他与自己,不会有任何结果。

贝贝再没提起过这件事,小西不是一个纠缠细节的女孩,既然贝贝不説,她也就淡忘了。

直到一个月后,贝贝跟大家告别,説要和方毅一起去新区,不仅如此,她还想尽办法,在方毅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放弃了主管的位置,从小职员从头做起。

谁也挽留不住,因为她的眼里只有方毅,跟着这个男人,吃苦都是幸福。她很快走了。

贝贝走了,虎子很是沉寂了一阵子。有人奇怪他怎么不讲笑话了,虎子就推説头疼,要么就是脖子疼,还装模作样的跟着网上的教程学做保健操,专门治疗颈椎的。

传奇上,他开始整天杀人,不分青红皂白,见谁杀谁,名字红的滴血,不要説白,变黄都不可能。他几乎成了公敌,一出安全区就被人围追堵截,爆了雷霆,又爆了屠龙,最后连衣服都被爆了,他胡乱穿件天魔,又杀气腾腾地冲进人群。

某次他正要从安全区冲出去,路哥拉住了他,问,“虎子,你怎么了?”

虎子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调转身,比哭还难看地笑笑,手上的裁决加了5个诅咒,他嗬嗬笑着,扬手将裁决抛在了地上。

周末的行会聚会,虎子喝了太多的酒,在卫生间难过的哭起来,随后不告而别,自己回到网吧,不想让人看见,摸着黑,到路哥办公室上网。

他在贝贝去的新区,注册帐号,然后冲了元宝。登陆之后,他买了十几个千里传音,对着整个服务器,开始喊话,“贝贝,你在哪?我很想你。”

就这一句话,反复重复着,一字字,一声声,回荡在整个玛法大陆,不知扰乱了多少人的心绪。

一直把千里传音全部用完,他想,这样,贝贝就能听见了吧?

站在相同的玛法大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着陌生的面具,虎子如一个走丢的孩子一般,在人来人往的城里,茫然无措,泪流满面。

关掉电脑,虎子跌跌撞撞的走出办公室,在昏暗的走廊里,突然悲从中来,他想起第一次看到贝贝在网吧上网时的惊艳;想起只要贝贝一来,他陡然高涨的情绪;想起贝贝升刀时的陪伴……

对贝贝的情感,是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可是秘密是对别人而言的,又怎么瞒得过自己?

他靠着墙,无声站着,黯淡的灯光下,不时能看到他脸上有水光一闪,大概是传奇里没有流完的泪吧。

走廊的另一端,翎子从宿舍出来,陡然看到满脸是泪的虎子,不由一惊。对于虎子此刻的痛苦,以她的聪明及平日的观察,约略猜到了几分。

翎子走过去,如一个母亲一般,拍着虎子的背,轻声説,“没事的,会过去的。”

虎子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恍惚中,一下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含混的説,“贝贝,你回来了,你听见我在喊你了,是吗?”

翎子将虎子拉回房间,拉开被子让他睡下,看着还在喃喃自语的虎子,她突然一阵茫然——传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为之哭为之笑,为之执着为之疯狂,它到底有什么好!

半夜,虎子猛地醒来,只记得自己在路哥办公室上网,如何回房间睡觉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宿醉醒了一半。看看自己,穿着外套,盖着被子,桌子上还晾着一杯水。

他依稀记起翎子,好像自己抱着她,哭得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后来呢?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吧?他不敢想下去。

想出去透透气,他轻轻下楼,却在二楼的角落里,看到翎子正在上网,神情十分的专注,屏幕里的光线变幻,投在她的脸上,仿佛表情也在不断变幻。

虎子不由走过去,看她在做什么。哦,原来是传奇。虎子奇怪,她是不玩游戏的,总是説太虚拟。这是怎么了?

被虎子惊动,她回过头来,露出微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如此投入,我也来看看。”

她建立的人物,还是一级,因为她完全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

虎子心里有种奇怪的触动,他也建了一个小号,手把手的,为翎子做着示范。

安谧的比奇,因两个小小的布衣而苏醒,树枝伸展开来,遮住了一天星光,草地升腾起潮湿的气息,为晨露做最后的酝酿。被人踩出的小路还留着浅浅的足印,那留下足印的人,此刻又在哪儿冒险呢?

砍鹿,杀鸡,合力打稻草人,虎子已然陌生的练级方式,却让翎子新鲜不已,一直呵呵笑着,爆了金币她惊奇,挖出肉来更惊奇,看到偶然路过的天魔战士,惊诧地带着笑大叫,“虎子,看!快看那个人,像不像唱大戏的?”

虎子哈哈大笑,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看到人群里一闪而过的天魔,也曾有同样的观感。笑过之后,心里的痛仿佛弱了一点,于是更加卖力的笑起来。

“好玩吗?要是你玩,我给你找个号。”虎子问她。

“不,就这样就好了,我只是想把你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翎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朵食人花,“你看那花,多可爱,我一靠近它就出来,我走远点,就不见了。”

食人花,是这片大陆上,唯一可以迎风摇曳的花朵,一边轻舞,一边发出簌簌的细小声响,翎子久久凝视着,忘记了行路。

虎子走上前,用脆弱的木剑去砍,砍了好久,终于砍倒,翎子嗔怪地瞪他一眼,“就让它开着花,不是很好吗。”

虎子不解释,俯下身去挖,随后走到翎子面前,在她手心里放下一枚红彤彤的果实。

“呀!好漂亮!”翎子爱不释手。

也许这时才是最快乐的阶段吧?还不懂装备的价值,不明白级别的意义,没有被虚名浮利蒙住眼睛,只要一颗食人花的红色果实,就能开心起来。他看着翎子奔跑在玛法大陆上,明媚的如一道阳光。

“对不起啊,翎子,我没做什么吧。”逃避总不是办法,自己做的总是要面对的。

她不想让他尴尬,“你在走廊里醉的一塌糊涂,把我吓了一跳,赶紧把你拉回宿舍了,以后别喝那么多了,知道吗?”

虎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虎子以为翎子对于传奇,不过是玩票的性质,不会坚持太久的,谁曾想,她就一直玩了下来。

这个阶段,正是英雄最热的时期,PK狂人们,都为宝宝升级做着各种努力,有的整天泡在地下宫殿,有的终日冲级魔王岭,短短数月,已经有了穿着魔龙衣服的英雄招摇过市,再过些日子,更高级别的宝宝也不是少数了。

可是翎子却要从一级开始,一步步向前行进。

来网吧的朋友,发现翎子居然开始玩起传奇,都表示欢迎。谁不希望有个美丽的女孩子一起来玩呢。很多人都抢着当她师傅,还有的,更直接的求婚,对于这些请求,翎子反对,她説,“我要自己闯天下!”

路哥笑着看翎子,发觉她和田田这一对姐妹,都有着一样的倔强。

可是她还是拜师了,説是一个偶然认识的战士,等大家看到她身上挂着的名字,惊讶的发现那是他们的死对头!

翎子不管,整天跟着师傅东跑西颠,多么险要的地图都要跟去,挂了就哇啦哇啦的大叫,唤她师傅立即跑回来接她。看着一个等级那么高的战士,穿着凤天威风凛凛的来去如风,到了翎子面前却如乖乖的孩子,真不知谁是师傅,谁是徒弟。

有一天,翎子喊田田过来看,原来是师傅给了她一堆东西,烈焰魔衣,12的血饮,烈焰套,虽然这并不是特别极品的东西,却也价值不菲。

田田惊讶一番,这样的馈赠,实在是有些昂贵。翎子却并不当回事地随手存进仓库,也许在她的心里,布衣与凰天,并没有悬殊的区别。

翎子才不过十几级,对于升级,她一点不急,整日在各座大城小镇之间奔跑,也不知忙些什么。可是奇怪的是,她认识了很多朋友,各个行会、各个阶层都有,经常聚集在庄园的树林里聊天。

她説出的话,常让人发笑,因为对于传奇里的一切,她都似是而非,有着自己的看法——屠龙是狗头铡,骨玉是骨头棒子,无极棍可以晾衣服,裁决拿来烧火不错,嗜魂是麻花,龙牙是锯子。

若是有人説到衣服,她又大谈自己的看法,凤天凰天太臃肿,肩膀像各塞了一大块面包,魔龙衣服还行,只是翅膀从背后看像个猫头,既然身后背个猫头,那么穿衣服的人,自然就是猫头鹰了。

若是有人问她,那你倒説説看,这也不美那也不美,你穿的轻型盔甲又如何?

翎子转个身,客观地説,嗯,颜色不错,但是样式嘛——她闷闷的,忍不住又笑——这衣服太流氓了,腿全露出来了。

翎子哈哈大笑,听的人也哈哈大笑,觉得新鲜而可爱。

有一天,行会人员难得的到的齐全,都在吵吵嚷嚷地打算跟人痛快PK一场,偏偏没人应阵,四处搜索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任何敌情。难道今天就要独孤求败了吗?小飞向路哥説着笑话。

“别急,我给你们找个对手,你们等着。”翎子笑呵呵地跑开,过了一会,她蓝色的衣衫一闪,身后引来一个穿着凰天带着麻痹的战士英雄。这也没什么,有些人总是把英雄设定为攻击状态的,若是主人在安全区外,就很容易被人引走。可是待大家看清楚名字,不由啼笑皆非——这分明就是她师傅的英雄!

作为翎子的师傅,这个叫莫南的战士,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弟,有种异乎寻常的触动,看到她的天真烂漫,就能看到自己当年穿着布衣,出生在玛法大陆的情景。

她对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偏偏什么样的权贵在她面前都没办法骄然自负,因为她对常人追求的东西往往不屑一顾,挥着木剑就可以闯荡天下。

他呵护着她,仿佛呵护着自己当年初入传奇的梦。

当翎子在他眼皮底下引走他的英雄的时候,行会里的兄弟们实在忍不下去,告诉他,“你知道翎子是什么人?她就在老路的网吧上班,老路他们行会跟咱们一直对立,她当你徒弟,肯定有别的目的。只有你还蒙在鼓里,看,宝宝被她引走了吧?赶紧收回来!”

莫南没有动,对于兄弟的话,他并没听进去,他自信他的眼光不会错,翎子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也知道这信任底气不足。

“你不会是爱上她了吧?”莫南暗问自己。

“师傅,师傅,我用五张护身符召唤你。”翎子在叫了,若一分钟之内不出现,她可是要生气的。

莫南甩甩头,企图把纠缠着的种种念头甩走,“我在土城,你呢?”

“我不説,你能找到我不?”这个鬼精灵又在逗她师傅。

翎子的脑子里,不知怎么会充塞着这么多的新花样,偌大的玛法大陆,不説城镇,不説坐标,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换作别人早烦了,偏偏莫南就吃她这一套,不仅不烦,还很喜欢。这样小儿女的伎俩,让这个冷峻面孔不动声色的男人,内心坚硬的表层之下,变得柔软起来。

莫南是这片大陆上,仅存的几个不染指声色的好男人,从来口中只有义气心里只有兄弟,脱下战袍赠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事情多的不能细数,口碑与形象好的不得了,就连老路和杨言,身处对立行会,对他本人都没有一点微辞。

他以此自豪,并且以此自律。

他经常在PK之后,回到庄园休息,在沉思中,想很多道理。

从生活看传奇,传奇好似简单,人人平等,没有学历、工作、地域的差距,可是深入进去,就会发现传奇如生活,也有各种各样的差别,表面看,有装备、级别、行会的不同,深层来看,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则体现出高下有别的人格。

等级低,就要受欺负,装备差,会被人看不起,没有行会、家族、朋友,独自一个人连很多地图都去不了,这是一个需要团队作战的世界,彼此间的肝胆相照,是最崇高的情感……

生活需要打拚,传奇里亦需要努力,没有一个神仙来为你准备馅饼。级别一天比一天高起来,装备一点点好起来,这怎不令人欣喜,只要去拼,就一定能赢一个未来。

传奇里,有人求装备,以身着眩目装备傲人;有人求级别,以能将任何人远远推开为荣;可是莫南,求的是侠义,他总认为,人是社会的人,一个人必须有社会中的定位,才有人生的价值,传奇又何尝不是如此!为装备偷袭别人的事,他从来不做,欺凌弱小的事,更为他不齿。他是玛法大陆上行走的铮铮铁汉,有口皆碑的侠义英雄。

不解风情的硬汉子,今日,终于也染上一丝柔情。

“师傅,师傅,来庄园!”翎子M过来。

收到命令,莫南立即飞了过去,在树林的门口,翎子正跟几个女孩子堵着门。

“情人塔一日游,收费一个焰火卷,有意者请速来办理手续。”翎子带领着她们起劲的喊着白字。

看到莫南,她笑眯眯招呼,“师傅,来参加一日游了?来这里交费。别人收一个焰火卷,你就一个卷包好了,算是周票,够优惠吧?”

乖乖交给她一包焰火卷,得以走进树林,才发现里面居然有很多人,不乏当今的名流,又惊讶,又有些吃醋。

他飞身来到魔王岭,一口气领了几十个木箱子,回到庄园,看到翎子正与几个人説笑,有男有女,他们嘻嘻哈哈地将焰火卷丢上天空,顿时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他只觉得刺眼,走过去,将箱子交给翎子。

“干什么?我不开箱子的!”翎子退后半步,头摇的波浪鼓一般,她自然知道开箱子是最便捷的升级方式,可是她不想,她要的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乐趣。

“我要你开,一直开到35级。”莫南第一次强硬起来。

“为什么?你不想让我当徒弟了?”翎子有点着急。

几乎不假思索,似乎这句话已经在莫南心中盘桓日久:“对,我不要你当徒弟,我要你当老婆。”

翎子没有説同意,也没説不同意,她只是坚决不开箱子,要自己练级。

于是在玛法大陆上,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一个穿蓝色衣衫的小法师,后边跟着穿凤天的大战士,以及他同样威武的英雄,一行三人,浩浩荡荡地在僵尸洞穿梭,若是有了怪,大战士立即挡在小法师前边,让她安全的放电。

每当看到跟着翎子东跑西颠的莫南,小飞他们总会发笑,因为除了大笑,也实在不知该説什么才好。

田田问过她,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翎子不回答,只是笑,然后説,“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为这个游戏执着,我明白,执着不是因为游戏本身,而是因为遇到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