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广王府外一辆辆马车停在那里候着,夜风夹着雨啪啪嗒嗒地落下来,几丝光影在灯火里闪动了几下,随即不见。

高湛站在门口送别客人,子萱和高淯上了马车。马车上的风铃声在雨中显得格外清脆,给寂静的雨夜带来一抹生气。马车还没走多久就听的一声惊叫,子萱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在马车上,还好高淯及时拉住了她。

高淯走出马车,看着周围一圈黑衣人将这路马车死死围住,这群刺客也太嚣张了,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可再一细想今天是长广王喜宴,宾客自然不能带刀剑一类的武器,这样看来刺客似乎也是有备而来。

长恭坐在马车内没有动,他已经灵敏的感觉到危险气息,可恨手上没有可以用的武器,只能随机应变了。马车内闪过一道寒光,“不好!”长恭低呼一声一个激灵翻出马车,果不其然,刺客们已经朝这路马车冲了过来。

高淯回身扯下子萱,子萱一下慌了神儿:“八叔……?”

“别问了,快逃!”高淯紧紧抓着她,左躲右藏,本是想先逃出这乱阵再想办法的,可手上什么也没有,用拳头打人家刀剑明摆着吃亏,逃出去谈何容易?他们刚从马车后探出身子,一柄长刀就劈了过来,高淯一侧身拉过子萱,那刺客扑了个空,不禁恼羞成怒,转身回来一刀却更狠了。高淯见躲不开了只好那胳膊去挡,“哧!”随着一声锦帛裂开的声音,刀刃上留下一股血。

子萱见高淯受伤了,一时心急,不等那刺客再举刀,闭上眼抬起脚狠狠朝那人踹去,不想那人竟吃痛地捂着下体退了两步:“臭女人!”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拿着刀又劈了过来。

子萱想这回是完了,闭上眼正准备念菩萨保佑之际,脚下一个不稳只觉得眼前一暗,糟了!子萱睁开眼,高淯那张绝世的容颜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诀别的温柔。

“不要,八叔!”子萱哭喊着,八叔叔用身体护着自己,刺客这一刀下去,八叔叔就……?子萱想用力推开高淯,“啊!”地一声,子萱心跟着一惊,好一会儿才发现不是高淯喊的,高淯发觉事情有了转机这才转过身来。

“高长恭。”子萱抹着眼泪看着眼前一袭红袍的少年。周围又围上几个刺客,刚刚那个被长恭一脚踹倒的刺客也揉着腰站了起来。长恭此时赤手空拳,眼看着要吃亏。子萱看着着急,寒光迫近,她灵机一动,稍一用力拔下头上的玉钗:“长恭,接着!”玉钗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完美的落在长恭手里,钗上还留有温度,长恭握着匕首大小的玉钗,唇角一扬,雨水顺着头发滑落在脸上,多了些寒意。

正对着长恭的刺客先举刀砍了过来,“砰!”的一声,刀卡在玉钗钗齿上,长恭手一侧,反将刀死死钳住。“锃——”地一声长响,玉钗已从刀尖滑到了刀柄处,那刺客看清了眼前这张杀气重重却又美得惊人的面庞:“兰……兰陵王!”颤声说了一句,不带回过神儿来,手腕一疼,刀已握在长恭手里,长恭冲着那人脖子一刀砍了下去,那人还没吱上一声就命丧黄泉了。

高淯拉着子萱躲过了扑过来的刺客的几次乱砍。“八叔!”随着长恭的声音,接着传来一声惨叫,一个刺客直挺挺的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刀,高淯拔出那把刀,挥手就砍断了迎面上来的刺客的一根胳膊。子萱这才发现八叔叔杀起人来也可以这么决绝,不过比起长恭来还算温和了不少,之前只是听说长恭在战场上如何英勇,如今算是得以一见了——不算被长恭用玉钗扎瞎眼睛在地上打滚的那一个,这一会儿工夫倒在他脚下的就五个人了。

长恭手里的刀在雨水的冲刷下淌下一股红流,周围也变成鲜红一片。“说,谁派你们来的。”长恭的脚踩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那人直直瞪着长恭也不说话,一只手慢慢摸索着身旁的一柄刀,长恭眯了一下眼,脚下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那人脑袋一歪便没了气息。

“撤!”刺客头子见形势逐渐逆转,就下令撤走,一股黑流在黑夜里迅速消失,只剩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群惊魂未定的王公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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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大了,有几辆马车已经被刺客砍得不成样子,木架和锦帐散落在地上,前来祝贺的臣子们见刺客走了也忙不迭地返回马车内,慌慌忙忙的回自己府邸了。

子萱顾不上走,拉住高淯撩起他的衣袖,血淋淋的伤口在他白皙的胳膊上显得触目惊心。子萱从里衣的袖口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缠在高淯伤口上,孝珩和孝琬也过来了。

“孝珩,有没有大臣被杀死?”高淯问了一句。

“没有,不过是有几个轻伤罢了,死了两个车夫。这群人平日里里不见多能耐,逃跑的工夫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孝珩讽了一句,接过妃子递上的伞,子萱也扯了扯长恭让他躲在高淯伞底下。

子萱帮高淯包完伤口才发现孝瑜不在:“大……大哥呢?”

“留在九叔府里了,九叔今晚喝的有点多,扯着大哥大嫂不让走,跟个女人似的。”孝琬不屑的说道。

孝珩在旁边轻推了他一下:“瞎扯什么呢你,管好你那张嘴。”

孝琬无所谓的耸耸肩:“二哥你紧张什么,这里有没外人。”

高演和他的王妃也朝这边走过来:“八弟,听说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高淯摇摇头:“不碍事儿,都是小伤,王兄和王嫂没事吧?”

高演摆了摆手:“你们与刺客一交上手,这群贼子就顾不上我们了,我跟你嫂子才躲过了一劫。”说着皱了皱眉,“长恭,你与那些刺客交手最多,可看出这群刺客是什么人?”

长恭稍稍想了一下:“不像是齐国和周国的人,从刀法上看应该是突厥人。”

“突厥?”高演舒了口气,有些疑惑又有些放松,“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去吧。”

“王兄王嫂路上小心。”高淯与高演夫妇辞别。

雨打在油纸伞上噼噼啪啪的,几个人看着高演夫妇上了马车渐渐远去。“八叔,夜也深了,北城又远些,不如今晚就到侄儿那儿将就一晚吧。”长恭道。

高淯思索了一下:“也好。”于是同孝珩孝琬他们告辞,各自上了马车。

邺南城的王府此时都灯火通明,除了兰陵王府。子萱一下马就不满了,今晚本来就够狼狈了,难不成还要吃顿闭门羹?

长恭见怪不怪的敲了敲门,半天门才打开,一个下人打着哈欠应付公事般的问了句:“王爷回来了。”

“你们过得倒是比主人还悠闲。”高淯冷冷得说了一句。开门的下人这才站在长恭身后的高淯和子萱,揉了揉眼睛借着幽暗的灯光看了一眼高淯,不禁醒了一大半。纵使他再没见过世面也听说过大齐的男子中,貌美能比过兰陵王的只有襄城王,只是这位王叔级的人物很少露面好像是因为身子不太好。“怎么黑灯瞎火的就让自己碰上了,这回完了,王爷的叔叔哪个是省油的灯。”想着想着提着灯的手开始发抖,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王爷。”

长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压低了声音:“抓紧滚下去,叫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是是……”那人慌忙起来,连滚带爬的去喊人。

长恭无奈的叹了口气,拣起地上的灯:“八叔见笑了。”

高淯这才忍不住笑了一声:“难怪上次子萱回去气成那样,长恭,你是不是太放纵他们了?”

“就是就是,八叔叔我就说嘛,高长恭养了一群吃软怕硬的小人,你还不信。”不等长恭说话,子萱就抢着说道,这回八叔叔不能再说自己苛刻了吧。

长恭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从前面带了路。不过兰陵王府的下人虽然够小人,真干起活来恐怕效率还是最高的,这点儿子萱不得不承认。才一会儿工夫,洗澡的热水、茶水都准备好了,连房间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总算为长恭挽回点面子。

子萱沐浴完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倒头大睡了,这一天,又是马车颠簸,又是抱孩子,又是遇刺客的实在太折腾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高淯和长恭喝着茶:“长恭,今晚的刺客真是突厥人?”

长恭放下杯子,八叔既然这样问了,他自己心里自然就已经有数了,便也不隐瞒:“不是,虽然打扮成突厥人的样子,刀法也极猛悍,但绝不是突厥人。”长恭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明日皇上一定会知晓此事的,推到突厥身上,两国交战皇上会慎重考虑,若照实说了,依皇上的脾气有嫌疑的都躲不过去,到时候不知又要扯出多少无辜的人来。

高淯点了点头,眼里湛出几丝清冷的光彩,眉心微微一沉,不禁疑惑,会是谁呢?谁有这么大胆子?皇上?不可能,二哥想杀人哪里用费这般心思?更难想通的是那些刺客刀法确实如长恭说的那样极为猛悍,可落刀之时下手却又轻了不少,不然今天自己胳膊上早就不是一道刀痕了,恐怕这条胳膊都不完整了。王公大臣们也没有丧命的,费这番周折又是为了什么?高淯怎么也想不通。

“八叔,八叔。”长恭叫了高淯两声。

高淯这才回过神来:“长恭,明日皇上问起,你只管说是突厥人,但不要说的太肯定,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

长恭点点头:“八叔早些歇息吧,长恭告退。”

高淯点了一下头,送长恭出了门。

天色渐渐亮了,雨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泛黄的树叶在雨中无声的落下,萧瑟了万物的繁华,偶尔传来几声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南归的鸟儿的叫声,带着宿命的荒凉。

子萱睁开一只眼瞄了一眼屋子,懒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已时。”站在床榻边的小婢女应了一句。

子萱一骨碌爬起来:“已时?!”阴天果然耽误事儿,又睡过头了。“郡主不必担心,两位王爷一早去上朝了,说是不要惊扰了郡主,等处理完朝堂上的事儿就会回来。”

子萱点点头,这丫头还蛮善解人意的嘛,再瞧瞧其他人今儿也蛮勤快的,难道昨晚高长恭整顿家风了?心里不禁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