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朦胧的月光懒懒的洒在地上,映着此时不搭调的齐王府。王府外一辆辆马车停在那里,等着各自的主人。家仆门已经困得厉害了,只可惜王爷们还在兴头上,也只能强撑着小心伺候。

长恭稀里糊涂的不只有以什么名义敬了杯酒,总之在父王这里各种礼节,加之叔叔兄弟们又多,弄来弄去也不知道又跟谁碰了杯。

高澄不知道长恭这是第一次喝酒,还在心里暗自高兴儿子好酒量。长恭觉得头有点沉了,看看父王,依旧在那里谈笑自如,一想到一会儿不知又要敬谁酒就头大,再看看子萱,早就困得连打好几个哈欠了,泪汪汪的眼里全是倦意。

子萱在心里反复记着:长得最好看的是八叔,也是日后的师父;长的像高伯伯却冷得吓人的是九叔叔;傻傻挂着两条大鼻涕的是二叔叔;一直交耳议论的是三叔和七叔……那个言谈大度气质优的是大哥高孝瑜;送自己长卷的是二哥高孝珩;被自己瞪了好几眼总是向自己讨好的笑的是三哥高孝琬,谁叫他瞎说自己是童养媳呢,还好被高伯伯训斥了,出了口恶气;叫自己姐姐的小胖弟弟叫高延宗,现在看来,应该是排行最小的了。子萱晃晃脑袋,扫了一眼酒劲正浓的高伯伯和各位叔叔,无精打采的扒拉了一口饭菜。

“九叔,难得今天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来这杯酒我敬你,敬我们叔侄同岁,来!”说着,孝瑜摇摇晃晃地走到高湛身边,显然已经喝大了。

叔侄同岁?这也要敬酒?子萱无奈的叹了口气。

高湛也不劝孝瑜,只是笑笑,眼里蒙了少许醉意,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孝琬也跟着瞎凑热闹。嚷嚷着“喝喝”。

子萱突然想看看八叔成什么样子了,一想起八叔醉晃晃的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坏笑。转眼望去,不想八叔稳坐在那里,依旧风度翩翩,唇边的弧度好像被定格了似的,奇怪?再看看八叔手中玉杯里的酒,几乎没怎么少,难怪呢。

高淯发觉子萱再看他,将白玉般的手指压在唇上,冲子萱做了个“嘘”的姿势,子萱乖巧的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滋生出一个无比邪恶的坏笑。

“八叔叔收我为徒,子萱是不是也该敬八叔叔一杯呢?”说着,端起长恭的杯子站起来,高淯一愣随即笑笑,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不知子萱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子萱踮起脚把酒杯里的酒倒在自己杯子里:“徒儿还没学会喝酒,师父替徒儿喝了吧。”高淯这才明白上了当,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心思的,自己一个堂堂的王爷,自然也不能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只好又喝一杯。

长恭从子萱开始敬酒就知道她又要恶作剧了,只可惜八叔还是上当了。

“本王还真好奇八弟能不能收服这个小徒弟呢。”高澄笑道。高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呼——呼——”高澄看看身边打着呼噜呼呼大睡的二弟,叹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把太原公(高洋)扶回去吧。”下人们架着高洋摇摇摆摆地下去。

夜已四更,众人这才散去,高湛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长恭过去扶他起来,没想到九叔这么沉,好不容易扶他迈动腿,也不好再交与下人,只能扶他出去了。

大哥也喝得不省人事,两人以上马车就一左一右横在那里,长恭刚要转身跳下马车,只听九叔嘴里嘟哝着:“夫信,夫信…….”

夫信?!长恭酒一下子醒了一大半,那不是奶娘的名字吗?再回头看看九叔,眼角竟有一颗晶莹的东西在闪动,长恭皱了皱眉,跳下马车。“路上小心点儿。”吩咐了一声,便回齐王府。

热闹的王府总算归于平静,琉璃瓦上不知站了什么鸟儿,传出几声鸣叫,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

东柏堂。

“老八,明天你就接子萱住到你那里吧,孩子们渐渐大了,不能总住在一起。”高澄道,“你不娶王妃,大哥也管不了你,正好你也没儿女,子萱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

高淯低垂了眼帘,缓缓开口道:“大哥……难道没有别的想法吗?”

高澄深吸了一口气,按年龄,长恭和子萱确实已经到了指婚的年纪,只是,一来子萱父母刚过世,二来,毕竟是郑易忠唯一的女儿,自己把子萱看的比亲生女儿还重,这事儿自然也要慎重。“等孩子大一些再说吧。”说着不由叹了口气。

这连日的操劳已使高澄疲惫不堪,狭长的眼里透着疲倦和些许孤寂。高淯看看大哥,心里明白撑起这个家不容易,更何况大哥的野心也容不得他有片刻休闲,而自己天生性情悠闲,并不想染指这些事儿,接子萱回去,一来可以为大哥分一份忧,再者确实与那孩子投缘,就当是为高家做点事吧。

月,如水,柔和冷清。松软的泥土里散着春日的芳香,夜风拂过,隐隐还透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长恭看看熟睡的子萱,心里有几分不舍,她大概还不知道明天就要离开了吧。烛光映在长恭线条分明的脸庞上,添了一份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