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轻什气鼓鼓的模样,韩朔原本也很火大的心情却突然清爽起来。

“过来。”韩朔把储物袋放到旁边桌上,伸手把轻什拉到怀里,“不用想,肯定是我那师兄让他来的。上次我去找他借车撵的时候他便要我遣走余望,换杨平津做执事,不过被我拒绝了。”

“哼!”轻什冷笑,“人家顾仙君也是为您着想呀,杨平津本身就是剑修,又是您的嫡亲师侄,怎么瞧怎么比余望合适不是。”

“再合适我也不会让他过来的。”韩朔摸摸轻什的头发,承诺道,“我那师兄想在我身边安插人手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修为都被我落下一大截了,还想以师兄的身份使我受控于他,哼!”

“使您受控于他?”轻什立刻挑眉,“您这师兄心和胆子可都够大的啊!”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仙楚门的权力大多都在恒楚真君那一脉的掌控之下,而我那师兄对这种状况极是不满。”韩朔解释道,“师尊还在的时候,他便一直鼓动师尊与恒楚真君争权,师尊羽化之后才安分了一阵。去年我化神成功,他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尤其前阵子我过去找他借车撵一事许是让他有了误解,以为我是借机与他亲善,行那连纵之事,当时便是好一通啰嗦,如今更是得寸进尺地想借我之势招揽羽翼。”

“他不会是其他仙门派来的卧底吧?”轻什一脸惊诧地问道。

“又胡说什么!”韩朔不由瞪眼。

“挑唆宗门两大化神修士内斗,这事只有仙楚门的死敌才能干得出来吧?”轻什撇嘴道。

“闭嘴!”韩朔再次瞪了轻什一眼,很快便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也只是不甘心罢了。师兄的修为进境虽不似我这般神速,可年轻时也是门中佼首,筑基、结丹一路顺畅,又是师尊的首徒,心高气傲自是难免。”

“然后呢,难道受到什么挫折了?”轻什问道。

“师兄最大的挫折,便是一生都未得宗门重用。”韩朔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深,“成婴之前,他在门内得到的唯一任职便是师尊的长老殿执事;成婴之后,他也空有长老之衔,只能蜗居在长老殿里教徒弟。”

轻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您貌似连长老殿都是刚建成,而且至今尚未开殿。”

“我是拒而不要,他是求之不得。”韩朔再次叹了口气。

轻什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您对您这师兄的同情让我无法理解,莫不是……有内情?”

“你倒是敏锐。”韩朔淡淡一笑,把轻什又拉近了一些,“我仙楚门虽不是世家,却也自有一套用人的规矩,并不像望云宗和丹门那般只认修为的。”

“能感觉到。”轻什点点头,“其他仙门,就算是玄天仙域那种世家都会招揽外姓的高阶修士做供奉,我们仙楚门却是连收徒都只收未成年的小孩,从不接纳成年的高阶修士入门。”

“这只是诸多规矩中的一项。”韩朔略显歉意地摸了摸轻什的脸颊,“只是此事涉及宗门传承,其中细节我不好告知于你,你莫要多心,也别试图探究。”

“放心,我才不做那种找死的事情。”轻什撇嘴道。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你看我那师兄不就活得好好?”韩朔淡然笑道,“好了,我那师兄愿意折腾就让他自己折腾去,我是绝对不会奉陪的。我答应了让你来管这长老殿,那就是你来管,其他人谁也别想插手,我说到做到。”

“哼!”

“别哼哼了,去给我泡一壶灵茶,然后跟我一起看看今天收来的这些灵剑。”韩朔拍拍轻什的屁股将他赶去泡茶,起身打开桌上的储物袋,将里面收纳的灵剑全部倒了出来。

韩朔很快就把那些崭新铮亮明显是刚从店铺里买来的灵剑挑拣出来丢到一边,然后才认真地审视起剩余灵剑以及它们对应的身份玉牌。

轻什捧着茶盘走回来的时候,韩朔面前已只剩下不到十把灵剑,有长有短,样式各异。

“这些是让你觉得满意的?”轻什把茶盘放在桌上,随口问道。

“至少是被认真养护过的灵剑,不是被送来凑数的样子货。”韩朔说着,将手伸到轻什面前。

轻什不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拎起茶壶倒了一杯灵茶,然后又将茶杯送到韩朔手中。

“第一峰的那几个人都没有送灵剑过来?”韩朔接过茶杯,一边嗅着茶香一边开口问道。

“还有两天呢。”轻什答道,顺手从被韩朔舍弃的那堆灵剑里拣出一把,“我记得这是杨平津送来的那把灵剑,怎么在这堆……呃,您没相中?”

“这根本不是他的剑。”韩朔冷笑,“他已结丹多年,真正的本命灵剑早就与他体内金丹合二为一,哪还拿得出来。”

“也挺好,给您一个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轻什撇撇嘴,把剑扔回纸匣。

“但他这么一搅合,明后两天很可能就会有其他金丹修士也跑来凑热闹,你要当心一些。”韩朔叮嘱道。

“有什么可当心的,他们敢送,我就敢收,至于收下之后的事,那可就与我没有关系了。”轻什不以为然地摊手道。

“你这厚脸皮倒是能扛得住事的。”韩朔抬手掐了轻什脸颊一把,“把那些垃圾都收起来吧,这几把灵剑我还要再仔细看看。”

“遵命——”轻什应了一声,转身将那堆被韩朔舍弃的灵剑整理了一下,用纸匣重新装好,放回储物袋。

第二天,果然又有两名金丹修士前来送剑。轻什本着来者不拒的态度一一收下,余望也因昨日之事有了心理准备,一切交给轻什操持,反正他的表情只有无表情和诡笑两种,只要闭紧嘴巴就能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沉舟也和另外两名被韩朔选中的第一峰弟子一起跑来送剑。到了近前,沈沉舟没理轻什,笑嘻嘻地拉长音调先向余望行了一个弟子礼,“余师叔——”

“你怎么也来了?”余望立刻露出一脸诡笑,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他和沈沉舟才是真正做过师兄弟的,时间也比和轻什长多了,关系虽算不上多亲密,但胜在熟识、愉快——至少比和轻什相处的时候愉快多了,沈沉舟可从来都不剥削压迫他,前阵子还很是认真地跟着他学起了炼器的手艺。

“您忘了?我们几个已被韩长老选中做入殿弟子。”沈沉舟指着身边的两名师兄弟说道。

“瞧我这记性!”余望拍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选人的那天我也在场呢,倒是给忘了。”

“您当时肯定走神想着地火室的炼炉呢!”旁边的一名弟子也笑着调侃道。

“咳咳咳!”轻什故意使劲咳嗽了几声,板着脸打断道,“你们几个,当我不存在是不是?”

“哟,哪敢啊,以后我们几个可都还要仰仗你的鼻息呢。”沈沉舟连忙故作惶恐地告饶,“轻什师弟在上,请受师兄一拜——”

“去去去,我一个做师弟的哪敢受你这师兄的大礼!”轻什把嘴一撇,抬腿就是一脚。

沈沉舟本来也不是真拜,顺势闪到一边,笑嘻嘻地还了轻什一拳。

“好了好了,沉舟师兄,轻什师弟,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和沈沉舟同来的弟子连忙分开玩闹的二人,提醒道,“先把剑交了吧,一会儿苏方师弟他们也要过来的。”

“是我孟浪了。”沈沉舟连忙收敛神色,拿出身份玉牌和一把桃木短剑递向轻什,“这就是我的剑。”

轻什微微一怔,接过桃木短剑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沉舟一眼,也不评价,更没再多此一举地验看身份玉牌,直接拿出纸匣收好,转身交给余望收入储物袋。其他两名同来的弟子也将自己的身份玉牌和灵剑递了上去,一个是极为正规的三尺青锋,另一个却是一把细薄软剑。轻什同样接过收好,交由余望保管。

交了灵剑,那两名弟子明显放松了几分,也没急着离开,随着沈沉舟一起留在谷中与余望和轻什闲谈起来。正聊着,苏方和另一名第一峰弟子也出现在山谷入口。

韩朔上次一共选了六名入殿弟子,其中有一人在百般思量之后终是放弃了做剑修的机会,继续修炼原本的五行法术,剩余的五人此刻已是前后脚地齐聚在这无名谷中。

——沈沉舟也算机警,这么快便争取了两人。

轻什敛起笑脸,公事公办地看向苏方二人。

“余师叔,沈师兄……”因为都是来自第一峰的弟子,苏方和他同来的那人先向余望以及早来的沈沉舟等人一一施礼,然后才扭头看向轻什。

“炎师兄,这是我的剑。”与苏方同来的那名弟子拿出一把剑身上刻有云纹的长剑,连同自己的身份玉牌一起捧到轻什面前。

轻什先拿过身份玉牌看了一眼,然后才接下长剑,照旧放入纸匣,转给余望。

“炎师兄。”苏方却是空着手向轻什施了一礼,略显拘谨地开口道,“我的灵剑已被我炼化成本命法宝,实在是无法交由师兄转呈,能否……”

“苏师弟不必担心。”轻什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此次甄选只是针对第一峰之外的其他弟子,你们五位乃是韩长老亲自挑选的入殿弟子,参不参加都是没有关系的。”

轻什轻飘飘的一句“没有关系”把苏方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而轻什明显冰冷又充满藐视的目光也让苏方的面色越发地苍白。

“多谢炎师兄指点。”苏方握了握拳头,终是拱手向轻什再施一礼,强颜笑道,“不过,若是韩长老问起,还请师兄代为解释几句,莫要让韩长老误会。”

“苏师弟放心,韩长老不会问的。”轻什的语气明显带有不以为然,就差直言苏方这是以他小人之心度韩长老的君子之腹了。

苏方僵硬地笑了笑,跟他一起来的那名弟子也是欲言又止。轻什的态度虽然冷淡,但言语间却没有可供指责的瑕疵,何况他和苏方本就不熟,公事公办不留情面才是正常之态。

沈沉舟亦没有插言,面上的神情比轻什还要淡漠,与他同来的两人更是闭紧了嘴巴,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而余望则是面无表情,只有眼睛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些许茫然。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碍炎师兄做事了。”苏方找不到支持者,只能怯怯地笑了笑,开口告辞。

“苏师弟请便。”轻什连一句客套的挽留都没给。

苏方抿了抿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拉了同来的那名弟子一下,两人转身离开了山谷。

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轻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地开口道,“每次看见你们这个苏师弟,我对井里的感观就会好上三分。”

沈沉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嘴上却道,“轻什师弟,慎言。”

轻什和井里的不对付在仙楚门里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是去年轻什入了韩朔的座下后便开始深居简出,两人几乎没了见面的机会,纷争纠葛什么的自然也就闹不出来了。眼下轻什拿苏方和井里做比较,摆明了是看苏方不顺眼,而且这不顺眼的程度还犹在井里之上。

虽然就连沈沉舟也不是很明白轻什为什么会对苏方如此地不待见,但听见轻什如此说的人却没一个愿意冒着得罪轻什的风险帮苏方说话。沈沉舟至少还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嘴,其他人便完全是一笑而过了。

无他,轻什有轻狂的资本——他是凤熙仙子的嫡亲侄孙,韩朔真君的座前红人,去年又因灵谷一事给宗门挣了脸面。而苏方呢?不过是外门弟子的后代,到现在连个师傅都没拜下。虽然看起来也得了韩朔真君的青睐,可得到如此青睐的又不止他一个,能青睐多久多深更是难以预知。两下一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过轻什也没再多说什么,点明了自己对他的不喜之后就转了话题。而沈沉舟他们也不好在此久留,又聊了几句,便也拱手告辞。

虽然今日前来送剑的人很少,但轻什还是拉着余望一直坐到夕阳西下才收摊走人。

待回到韩朔洞府,轻什直接将储物袋送到韩朔面前,“第一峰的人也来送剑了,除了那个我看不顺眼的苏方,其他四人的剑都在这里。不过苏方也不是没送,他特意来告诉我,他的剑已经被他炼化成了本命法宝,无法离体。”

“炼化成本命法宝?”韩朔立刻皱眉,“我记得他也只是筑基期的弟子吧?”

“是呀,而且还是筑基初期。”轻什撇嘴道,“估计他那灵剑品阶极高,否则不会这么早就定下本命法宝——没准他就是有了这高品阶的灵剑才会选择剑修一途。”

韩朔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轻什一眼。轻什这话乍听起来很是平常,若是外行人听了最多只会觉得轻什联想太多,但韩朔对剑修一道浸**极深,深知一个但凡有点常识的剑修都不会用炼化本命法宝的方式炼化自己的灵剑,更不会选在结丹之前!

此外,因灵器而择功法也是修真界的一项大忌。早期或许获益良多,但随着修为的逐步提升,灵器对修士的辅助效果却免不了会逐渐下降。若是因灵器而选择的功法其实并不贴合修士的自身特点,当初的助力便会成为今后的阻力,因此而不得不散功重修的事可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的。

也就是说,轻什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其实把苏方狠狠地抹黑了好几重。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么频繁地提及此人,我对此人就会越发地上心?”韩朔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轻什说道。

“当然知道,要不我提他干嘛?”轻什一脸平淡地答道。

“你就不担心我对他太上心,以至于……”韩朔没说下去,不过其中意思已表达得很是清楚,只看轻什想不想装糊涂。

轻什也没让他失望,戏谑地笑了起来,“韩长老若真是上了心,不如我帮您拉次皮条?反正这苏方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单独拜会您,想必也是对您有心的。”

“适可而止吧,这么试探我有意思吗?”韩朔这才想起跟轻什比脸皮完全就是找虐,不由轻咳一声,试图撇开这个话题。

“可不好说是谁试探谁呢!”轻什冷哼一声。

“好了,我尽快找理由将他驱逐出长老殿总行了吧?”韩朔对轻什是越来越没辙,只得放下架子说起软话。

轻什其实很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偶尔地恃宠而骄那是情趣,骄得多了过了可就要遭人烦了。而眼下,他还不想惹韩朔厌弃。

“我去给您泡茶。”轻什见好就收地换上笑脸,转身走向木屋。

看着他的背影,韩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低头将注意力转向手中的储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