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驱之!?

真宗皇帝一呆,满朝文武亦是一呆。

“宰相大人,之前的朝会你莫非不在。”

“为了抵挡西夏、大理、吐蕃、高丽四国之兵,中央禁军已被抽调殆尽,难道要调御林军去往边疆么。”

“御林军不过三万,如何是契丹虎狼之师的对手。”

王钦若、陈尧叟一齐发难,刚才还争执不休的两派人将矛头一齐指向了寇准(八贤王德高望重,他们不敢指责)。

寇准昂然道:“边军虽败,尚有残部遗留,加以归拢可得兵两万余,驻扎三关口的杨家军未受大损,尚有三万之数……”

王钦若抢着道:“那也不过八万之数,焉能抵挡辽国百万大军!”

寇准当仁不让,厉声反驳道:“若照王大人之言,赤壁一战孙刘联军六万众无论如何胜不了曹操的八十三万了;淝水之役,七万北府兵怎样都是要是输给前秦的九十七万大军了,还有巨鹿、官渡、夷陵、昆阳哪一战都是必输了!”

陈尧叟摇首道:“宰相大人此言差矣,赤壁一战孙刘联军得长江天险,兼有诸葛亮、周瑜、关、张、赵等世之名将;淝水之役依淝水之险,谢玄之智,且前秦军派系林立,统调不一,又有朱序临阵倒戈,方得大胜;巨鹿之战楚霸王破釜沉舟;官渡一役曹操智断袁军粮道;夷陵之战陆逊火烧联营八百里;昆阳决战刘秀承雾破敌,云台二十八将皆世之骁锐!反观我朝,因辽军进兵神速,边关诸处险要一一尽失,朝中能将武陵王遭难身殁、杨元帅身受重伤、呼延老将军年事已高,旧日一应虎将曹彬、崔彦进、李汉琼、郭进、潘美、杨业、田重进、袁继忠、崔翰、尹继伦、田钦祚、范廷召皆已亡故,这仗如何打得!”

“如何打不得!”八贤王昂然出班,慨然道,“便无天时、地利,我军只需占据人和,此仗一样能胜!”

冯拯问道:“敢问王爷,人和怎得?”

“御驾亲征!”

“什么!?”甭说朝臣了,龙椅上的正宗皇帝亦是一震。

八贤王昂然道:“圣上神武,将师同心,河北诸军日夜企盼龙驾亲至,督师前线,决战辽寇,陛下所至之日,三军将士必定士气百倍,效死以战!”

八贤王说罢向后一退,寇准立刻闪身而出,接道:“群臣懦弱无知,真如乡老妇人一样。今敌骑迫近,四方危心。陛下惟可进尺,不可退寸。若依王钦若、陈尧叟之言迁都避祸,则万众瓦解,辽人蹑乘其后,成都、金陵亦不可得至!”

吏部侍郎,参知政事毕士安恳切上言,道:“圣驾若过河北,契丹自当引退。四方无畏不服,承太祖、太祖遗志,扬我大宋天威,正在此举矣!”

宋真宗幼时即与一般孩子不同,姿表英特,气质不凡,与诸位同辈的小王子嬉戏时,总爱排兵布阵指挥“战斗”,并常自称“元师”,长大之后却是彬彬帝王,前些年他曾御驾亲征过一次,却是三十万大军前后护卫,对抗区区十万辽兵,这次要他带三万御林军去前线对抗百万辽军还真是有点发怵。

“众爱卿,不是朕不想御驾亲征,只是……区区几万人马焉能挡着住契丹。”

眼见皇帝微露惧意,王钦若心中暗喜,立刻趁热打铁,摆出一副忠臣之态,伏地叩首道:“皇上圣明,河北多为平原,正合辽军骑兵奔突,御林军虽为本朝精锐,然常年驻守京畿,并无大战经验,倘若遇上耶律长胜亲率的虎豹骑恐……恐触之既溃!为保皇上无恙,固江山之统,臣恳情陛下迁都避祸。”

陈尧叟等立刻附和,两人的一众党羽也窜了出来,伏地跪拜,叩首山呼,“请皇上下旨迁都”声不绝于耳。

即使是那些有一战之心的文臣武将,闻听纵横西北、所向睥睨的虎豹骑之名,多半也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

真宗皇帝见了这架势不禁慌了手脚,他连忙说道:“这、这……那就依……”

“皇上!”高琼一看情形不对,朗声道,“契丹有虎豹骑,我大宋难道就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将士么。”

真宗皇帝先是一愣,旋又一醒:“大将军是指……”

“天——极——军!”

三字出口,全场鸦鹊无声。

是啊,天极军,这支由太祖皇帝一手创立,身经百战、攻无不克的长胜雄师!

“皇上可憎记得……”殿前指挥使高琼白须一捋,道,“四十年前,太祖皇帝起兵西征,仅动用天极军六万,兵分两路,六十六天即破蜀道天险,荡平后蜀;二十五年前,先皇御驾亲征,攻伐北汉,忠勇王引十万天极军以为偏师,于石岭关全歼辽国援军三十万,迫使北汉刘继元开城投降;四年前,辽军战神耶律斜轸统四十万犯我关陇之地,还是天极军,一战功成逼死耶律斜轸,辽国举国震恐,辍朝五日……皇上,籍此国难之时,当尽起天极军北上御敌,何愁契丹不破!”

对,契丹有虎豹骑,大宋有天极军,何足惧哉!

百官的震恐平息下来,朝议的天平倒向主战一边。

王钦若阴恻恻笑道:“天极军所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历代统兵之人太祖皇帝、忠勇王、武陵王皆智勇兼备、用兵如神,然今武陵王已殁,天极军群龙无,战力远不如前,首如何当得大任。”

高琼急奏道:“皇上明鉴,武陵王虽为国捐躯,天极教一班旧将尚在,秦怀玉、张劲宏、朱顺武、刘清平、秦天羽(柳凝涛已率天极教洞庭水师会同大宋两湖水师抵御高丽)昔日便随太祖皇帝东征西讨,立下战功无数……”

“这几位公爷确是将才,然非帅才,指挥一两万人尚可,统率十万大军……哼哼,怕是力有不歹吧。”王钦若一番话,把真宗皇帝才提起的兴头又压了下来。

八贤王奏道:“武陵王身殁,天极教教主一职由凤舞公主暂代,天极军主帅自然也是她,凤舞公主文武双全,早年颇得太宗皇帝嘉许,是忠勇王一手培育的接班人,若非武陵王横空出世,天极教教主早已是她的了。”

“再怎么文武双全,她也是个女人!”王钦若阴阳怪气的嘲讽道,“依寇大人之言圣上御驾亲征以天极军为主力对抗辽军,那不等于是把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交在一个女人手里么,届时四夷皆辱我大宋无人,举国之兵竟委一女子!”

寇准、八贤王对视一眼,皆自暗叹。

男尊女卑,这是古代人改变不了的思维定式,女人再有才华、再有能耐也不比不上男人,故以龙吟啸一字并肩王之尊、太宗皇帝之首肯,要把天极教大业传给女儿也得让他女扮男装。任逍遥一死,天极教众元老公推龙菲芸继承教主,龙菲芸也只敢暂代,生恐遭来世人对天极教的鄙夷和指责。

如今若是以龙菲芸为主帅抵御契丹,大宋将颜面尽失,国威尽丧!

王钦若一语占优,却也不敢再逼,一则龙菲芸的才华是先帝亲自认可的,内定为天极教教主更是公开的秘密,二则寇准、八贤王皆老谋深算,朝中不少大臣也和天极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多了安个亵渎公主的罪名给他那就不好办了。

朝议僵持在那,真宗皇帝也不好发言。

这时阁门祇使、崇仪副使曹利用出班奏道:“皇上,臣以为御驾亲征、迁都避祸两议皆不可行。”

真宗皇帝道他有甚妙计,追问道:“曹爱卿请讲。”

“臣以为当该……议和——”

“扑哧——”龙座上的真宗皇帝道喉咙一呛,半口茶水当堂喷了出来,赶紧整了整面孔,用袖子去抹。

文武百官的神情也有点抽。

议和?所有证据都表明,此次五国同时发兵进攻大宋,乃是大辽策划发起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想跟契丹人议和,这可能么?

简直是与虎谋皮!

曹利用老学究一个,以熟知《春秋》《孟子》而入仕为官,性格懦弱,一看皇帝和文武百官的神情都有点不对,说话顿时结结巴巴起来,“老臣以为,国虽大,好战必亡,孟子曾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还是以德服人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者,如七十子……”

这番话的意思是:孟子说‘用武力而假借仁义的人可以称霸,所以称霸必须是大国。用道德而实行仁义的人可以使天下归服,使天下归服的不一定是大国,比如商汤王只有方圆七十里,周文王只有方圆一百里,用武力征服别人的,别人并不是真心服从他,不过是力量不够罢了;用道德使人归服的,是心悦诚服,就像七十个弟子归服孔子那样。

百官听在耳中无不暗笑,仁义道德这种东西天下太平时还能说说,而且是争对大宋自个儿,大宋准备侵略别国时,说说这话建议以朝廷德服人倒还过得去,现在是契丹打我们,一口的“国虽大,好战必亡”“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有屁用,难不成去和打到家门口的契丹蛮子讲理。

想归想,王钦若这边可没动,耶律长胜给他的指令是祸乱大宋朝堂,打压主战派,只要大宋不倾剩下的全部力量抵抗辽军,管你是迁都还是议和,寇准、八贤王这边也没说话,两人绞尽脑汁的想着倒底该怎生抵挡辽军。

龙菲芸是女人,以她为帅有损大宋国威,那么……

用天极军对抗西夏或是吐蕃,调三十万禁军回来北御契丹?

不成,契丹虎狼之师,三十万禁军绝抵挡不住!

依旧调天极军,指挥权交给杨延昭?

更不行,杨延昭遭西夏高手行刺,重伤未愈,如何当得主帅!

皇上亲自挂帅?

还是不行,王钦若对皇上的影响力太大,即使龙菲芸、杨延昭有好的作战策略也得不到执行!

哎,要是这家伙闭嘴那该多好。

踌躇间,检校太尉呼延赞大步跨出,扬声道:“臣有一策,请皇上圣断。”

真宗皇帝动容道:“老将军请讲。”

呼延赞乃三朝元老,早年随太祖皇帝征战天下,立功无数,早年曾和龙吟啸、杨业(即杨老令公杨继业)并称为宋初三大虎将,杨业遭潘美、王侁陷害,兵败身死,龙吟啸继承天极教淡出朝堂,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全靠他坐镇边关,大宋江山方得安宁。盖因其作战勇猛,身先士卒,身经大战二百余次,光流的血也足足有几十斗之多,元气大伤,年老之后十日九病,缠绵病榻,已有半年多未曾上朝,这次听闻辽国起兵百万南下犯境,硬是拖着病体到了金殿。

“老臣以为,本朝能撼契丹虎狼之师者非天极军莫属,王大人说凤舞公主一介女子不宜为帅。好,那便老夫挂帅,指挥权则交给凤舞公主。”

老将军出马,妙啊!

寇准、八贤王相视一笑。

论资历、论名望,朝中无人能及呼延赞,而且在契丹人眼中,这位老将军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明着他挂帅,暗地里龙菲芸指挥确不失为一条妙计,只是……

真宗皇帝颇为担忧的道:“老将军年事已高,多有疾病,恐……”

“为老宋,老臣虽死无憾,但叫辽军溃退,宁马革裹尸还!”

声声字字震撼朝野,词词句句百官皆惊,呼延赞——这位一生为大宋效力,一生为朝廷尽忠,立功无数,本可安享晚年的元戎宿将,在大敌当前、国之将亡的危难时刻,竟不惜拖着自己犹若风中之烛般的老迈残躯赶赴前线!

而他们呢,除了八贤王、寇准、毕士安、高琼等无数不多的主战派,哪个不是心生畏惧,唯恐辽军兵临城下,取走他们性命,固有迁都、议和之意。

龙椅上的真宗皇帝此时亦眼眶通红,老将军的忠贞报国之心深深感动了这位自小养尊处优,不曾亲身经历过战乱的太平天子(几年前的御驾亲征,真宗皇帝未至战场辽军已被杨延昭杀败),霎时间他有种连自己也不能解释的冲动,仿佛有种力量驱使着他,要他和太祖、太宗皇帝那样策马扬鞭,指点江山……

王钦若伺候真宗皇帝几十年,一看他这样子便知皇帝有心亲征,暗忖那还了得,急急奏道:“皇上,臣……”

八贤王此时已思定计谋,向寇准使个眼色,后者抢先道:“皇上尽可放心,除了天极军外,中原武林各路群雄届时也将齐聚边关,组成义军助朝廷共御外敌,据臣初步估算数量约在……”

王钦若见有机可趁,话锋一转冷声道:“契丹兵锋鼎盛,我朝禁军亦难敌之,区区江湖草莽有何用处。”

寇准故作惊道:“什么,王大人说江湖人士都是草莽,义军俱乃乌合之众。”平白添了“乌合之众”四字,且故意加重了语声,

王钦若恼江湖中人几度坏他大事(巽风之战、苏州惩奸),逮着机会就拼命诋毁,这时不虞有它,不自觉的顺着寇准话道:“正是,别的不说,只这次叶附马带人袭击契丹使团,行事不密,平白给了对方起兵南下的口实。”他的心思当真毒辣,居然想把叶知秋也安个罪名。

寇准继续说道:“王大人这是以偏概全……

王钦若和他作对惯了,凡是寇准说得话一定反驳,高声道:“胡说八道,本官所言句句属实,那些江湖中人皆行事乖张,目空天下,读过书的根本没几个,除了他们的领袖连朝廷的命令都敢不奉,不是乌合之众是什么。”

“王钦若!”

他的话才说完,耳畔响起一声大喝。

“嗯?”

王钦若下意识的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芒。

“啪!”

太宗皇帝御赐给八贤王的打王金鞭兜头盖脸的就着他面门重重一击。

“啊——”

王钦若惨叫一声,抱头倒地,指尖鲜血横流。

“八王……哎哟……你……你、你……哎哟……哎哟哟”

王钦若痛得嗷嗷直叫,在金銮殿上打滚。

“皇兄,你这是……这是做甚。”

真宗皇帝半晌才反应过来,惊问道。

“王钦若辱及太祖、太宗皇帝,当夷诛九族,臣这是替先皇教训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