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任逍遥昏昏沉沉,犹如漂流虚空,身不由主。迷迷糊糊之间,忽然瞧见四面八方冲出十几名世鬼流忍者,手持利刃朝自己杀了过来,领头的正是吉弘统幸,偷袭自己的北辰一刀流的武士也在其中。

自己想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想要出掌,双手却抬不起来来;想要闪身退避,双脚却像给灌了铅似的,根本移动不了……

“来啊,来啊,我任逍遥纵横疆场,千军万马尚自不惧,用得着怕你们这帮无耻小人!”任逍遥大吼一声,骤然惊醒,眼前一亮,发觉自己正躺在松风阁内的卧榻上,身边一个软绵绵、宛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唤道:“逍遥,你别急,没……没事啦!”却是南宫凤仪的语调。

任逍遥气喘如牛,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察觉自己一身冷汗,暗道:“方才是在做梦……好险……好险……”顿觉全身虚虚荡荡,有气无力的问道:“凤仪,我……我不是在巷子里被世鬼流的人……伏击……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凤仪柔声道:“是个白发皓首的老爷爷送你回来的,扯着菲芸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什么你弄坏他的担子要赔钱,什么答应好是一百两……大家见你浑身是血急都急坏了,凤姿丢他十锭金子,哭着把你抱进房里……”

任逍遥瞧瞧脑袋,喃喃道:“什么,是老爷爷把我送回来的?不对啊,追我的有还有五名上忍,他怎么应付得来。”

南宫凤仪见他表情惊愕,不似作伪,大讶道:“老爷爷说是你奋起余勇,把他们全都杀了——怎么,你不记得了?”

不等任逍遥说话,又道:“啊,是了,你头部受到内劲的撞击,昏迷前的事情记不得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言及此处,声音忽然顿了一顿,两行清泪滑落玉颊,“你知道吗,你这次的伤比当年在巽风城外受辽军围攻只重不轻,胸、腹、背几乎全给利刃洞穿,砍中你的刀剑匕首每把都淬过剧毒。若非涵碧医术精湛,你的内功又远胜往昔,八成……八成就醒不过来了。”

瞧着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任逍遥忽然心中大恸,过份的莽撞和骄傲令得自己受伤不要紧,却害凤仪、凤姿、涵碧她们白白担心,想来自己昏迷的这些日子,芙蓉、秀秀、菲芸还有虚夜宫里的美奈也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吧。

任逍遥强撑着坐了起来,轻轻把南宫凤仪揽入怀中,举袖为她揩泪,温言道:“放心吧,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鲁莽,再也不会害你们为我担忧了。”

南宫凤仪点点头,轻声问道:“以你的武功即使遭到暗算,身陷重围,打、打不过,逃、也应该逃得走啊,怎么会伤成这样。”

任逍遥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是……”

门外一个声音接口道:“任教主是中了我们北辰一刀流的独门绝学——三日月斩,以致小腹受创,失血过多,这才没能坚持到返回市町御馆。”

大门“吱呀”打开,苏涵碧陪着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她身穿护宫十三番的队长服饰,胸口绣着大大的“四”字,姿态优雅,眉目如画,乌黑柔软的秀发宛如清涧幽泉、倾泻而流的秀瀑,自由写意地垂散于香肩粉背,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形成一股凛然不可侵犯、超俗脱尘的仙姿美态,若非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暴露出了她已经三旬以上的年龄,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

苏涵碧美目深注的瞧看着任逍遥,柔声介绍道:“这位是四番队队长、扶桑第一神医卯之花烈姐姐,多亏她及时援手,帮着我一起为你治伤,还拿出虚夜宫的圣药给你服用,不然呐……哼,天知道你给砍的那几刀会否落下什么隐患。”

任逍遥忙拱手致谢,卯之花烈微一歉身,黛眉浅蹙道:“区区小事,任教主无需挂怀,何况……鄙派逆徒种下的孽因自该由鄙派偿还。”

任逍遥动容道:“怎么,伤我的真是贵派中人!?”

卯之花烈一对秀眸射出复杂的神色,道:“以前曾经是,但……”旋又一叹道,“任教主可曾听过真殿光昭这个名字?”

任逍遥一怔,喃喃道:“好像……好像听谁提起过……啊,是正良!记得流刃若火失窃时他曾提起过放眼当今扶桑武林只有三个人敢打这柄神兵的主意,其中之一就是真殿光昭——怎么,假扮贵派弟子刺杀我的就是他?”

卯之花烈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肃容道:“嗯,真殿光昭是宗主的师弟,算起辈份来比现任的大多数队长还高,他和宗主都是鄙派开创以来百年难得的奇才,却因器小易盈、心胸狭隘,数度违反门规而被逐出师门。虽然铃木宗主废了他所有的忍术,却一时心软没有按照规矩挑断他的手筋,以致鄙派四大体术之首的‘三日月斩’被他带去柳刚流,遗祸至今。本来他还有点良心,二十多年来始终不曾和本派为难,但这次……起初看见你小腹的伤口,我还不敢相信是他所为,但据潜伏在世鬼忍者流和柳刚流的隐密机动部队成员回报,昨晚吉弘统幸、真殿光昭确是率领派中武功最高的七名上忍外出,回来的时候只剩他们两个,且都受伤不轻,比照你在昏迷中一直喊着要和吉弘统幸一决高下,足以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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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逍遥仍觉全身酸软,提不起多少力气,倚着南宫凤仪香软温润的娇躯,沉声道:“问题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早便在街口设下埋伏,好像认定我当晚会去世鬼流的住所探查似的,这点未免也太奇怪了。”嘴上说话,心理却想,“事情是蓝染队长和市丸拜托我的,难不成他俩……不对啊,就算是要害我也拿不准我当晚会去;若说是吉弘统幸、真殿光昭处心积虑的要取我性命,特地派人跟踪我以寻找动手的时机,以我的敏锐灵觉不可能查探不到。”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无数念头,却没有一个能够解释遭到袭击的原因,不由叹了口气。

卯之花烈歉然一笑,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道:“其实任教主是代人受过,误打误撞的冲进了对方布置的陷阱。”

她稍加停顿,压低声音道:“那天夜里,六番队突然收到一封来历不明箭书,说世鬼流召集了大批反‘北辰一刀流联盟’的成员在住所密谈,蓝染队长本欲带着雏森和几名席官下山查探,途中却突然发生状况只能单独前往。”

任逍遥惊道:“怎么,陷阱是用来对付他的!”作为真宫寺龙炫的大弟子,蓝染惣右介和山本元柳斎重国是护宫十三番老中两代的领衔人物(年轻一代是日番谷冬狮郎),也是最有希望成为下任掌门的人选。如果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神不知、鬼不觉先把他做掉,对北辰一刀流来说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难怪世鬼流、柳刚流精英尽出,连带吉弘统幸、真殿光昭两大高手也亲临出马。

卯之花烈苦笑道:“没错,不过巧的是,蓝染队长走到山下突然发现有人跟踪自己,虽然没有把对方逮着,但从他遁逃用的忍术来看正是世鬼流独门绝学。蓝染队长文武双全,稍加思量立刻明白其中玄机,匆忙返回宫中,准备召集当晚值夜的五六七八番队来个将计就计,把对手一网打尽。但考虑到三皇子的安全,防止对方调虎离山,宗主并没有允可这个计划,而是要我们留守虚夜宫,却万万没有料到任教主你竟然误打误撞的撞进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任逍遥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虽然卯之花烈的解释十分合理,隐隐觉得什么地方好像有些不对劲,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只得暂且做罢。

卯之花烈含笑道:“任教主的内功修为真是了得,寻常人受这等重伤不死也只剩半口气,即使勉强救回来没有十天半月也休想醒转,你才躺两天便恢复了意识,而且不用服药、纯靠体内真气流转就化解了世鬼流密制的剧毒疋杀散,实在叫我叹为观止,倒是涵碧妹妹视如至宝的辟毒天珠没了用处,未免可惜。”

众人听她说的有趣,不由相顾莞尔。

任逍遥醒转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半盏茶功夫不到南宫凤姿、水芙蓉、林毓秀、龙菲芸纷纷赶到,午后刚过真宫寺美奈也匆匆忙忙的从虚夜宫过来探视,随行的还有梢绫碎蜂、四枫院夜一等,诺大的房间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任逍遥仰头喝完两大碗黑漆漆、乌漆漆的药汁,添着发苦的嘴唇问道:“如何,我能出去找吉弘统幸、真殿光昭算帐了吗。”

刚为他做完全身检查的苏涵碧不答,正在把脉的卯之花烈也不答。

“说啊,能不能。”任逍遥急了。

“任教主能站起来吗?”桌旁的四枫院夜一的含笑道。

“当然……哎哟!”任逍遥才一用力,小腹陡地一阵剧痛,颓然坐倒。

“怎么样,你觉得……”苏涵碧狠狠白了他眼,旋又望向卯之花烈,两人咬着耳朵,小声商量了好一会,卯之花烈方道:“三天内不能起床,十天内不能外出,半个月内不能动武,其他要注意的让涵碧妹妹慢慢和你说罢。”

“开……开玩笑吧,我的伤这么严重。”任逍遥惊得长大嘴巴,半晌合不拢。

“换成别人,至少要躺半年。”卯之花烈幽幽一叹,“别的不说,光那招‘三日月斩’就差点要了你的命,还有背后中的那剑,离心脏只差半寸,再歪一点点当场就得丧命,如果你不想重蹈覆辙,那么乖乖在这里呆着,等到……”

“不,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找世鬼流、柳刚流算帐。”任逍遥狠声道。他出道至今,头一回栽的这么大,哪里肯就此收手。

“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四枫院夜一冷冷道,“任教主身受重伤,我们北辰一刀流也很过意不去,剑八更是暴跳如雷,扬言要带十一番队灭了世鬼流。但决战的时候远没有到,过早的行动只会暴露实力,没有任何益处。”

“怕什么,我的实力对方又不是不知道。”任逍遥仍然坚持。

“吉弘统幸那老魔头的武功就不用提了,真殿光昭也是宗师级的高手,加上身边的众多忍者,你打算以什么代价杀掉他们,断一只手、一身内伤,还是以命换命?大战在即,这样的损失值得么。”卯之花烈三言两语问得任逍遥哑口无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只是等上短短半个月。”南宫凤仪嫣然一笑,温柔的为任逍遥盖上绣被,“你且在这安心修养,待得伤势痊愈再……”

“任教主想报仇,还怕没有机会。”四枫院夜一瞧着任逍遥满脸窘迫的样子,咯咯笑道,“据隐秘机动部队回报,藤原道隆在桐瑚太子的授意下召集伊贺谷、甲贺谷、户隐忍者流、羽黑忍者流、北陆国人众、关东国人众诸势力,联合各邪道流派组成了所谓的‘反北辰一刀流联盟’,大批忍者正从关西、四国、九洲、北海道赶来奈良,二十三天后的宗主寿诞注定将是决战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