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古孙仲端心情复杂地跟着何进出城去见赵诚。WWw。QuANbEn-XiAoShUo。Com

大帐中,赵诚正站在一张地图前沉思,一面听着下属们的汇报。洛阳方向不停地在试探,其留守强伸手中不过有少量兵力,守城尚可,若是用来进攻则根本无用。归德府方面缓缓西进,与贺兰军陈不弃打了一场小仗之后就龟缩回归德府,又如睁眼瞎一样得不到自家皇帝的任何旨意。

武仙与完颜思烈跑到了蔡州,准备集结邓、钧、唐、蔡等州的残兵北上,但是连年的战败,让他们毫无斗志,畏葸不前。皇帝完颜守绪正在卫州筹划南返汴梁。虽无强敌迫近,赵诚感觉此地却非久留之地,有了返回河西的打算,他不想让自己陷入中原战场。

“来日方长,国主不必惋惜。蒙古遭此大败,有西域仍有可战之兵,国主应趁早回国,积蓄实力,寻其决战。首要的,是不能让河北诸汉军与蒙古人站在一起,否则后患无穷也,故金国皇帝一定要让他有喘息之机,至少让汉军不敢掉以轻心,无暇西顾。”耶律楚材道。

郭德海也道:“耶律大人所言是谋国持重之言,俗语有云,放长线钩大鱼。金国皇帝若是没有了蒙古大军逼近的威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北顾失地,与汉军为敌。两强相争,坐山观虎斗者渔利,末将料那时无论是金主还是汉军,都会密切关注贺兰军的动向,而国主可以从中渔利。”

“看来,只有如此了。”赵诚心有不甘地说道。

“今国主已得潼关宋平之效忠。故关陇千里之地皆入国主囊中。但国主欲有志于天下,还需关外河东之地为护翼。”耶律楚材道,“平阳与河中毗连潼关,西临河与贺兰对峙。东临河北,南接中原。乃枢要可攻可守之地。晋南土厚而气深,田凡一岁三艺而三熟。少施以粪力,恒可以不竭;引汾水而溉,岁可以无旱。其地之上者,亩可以食一人。民又勤生力业,当耕之时,虚里无闲人。野树禾,墙下种桑,庭有隙地。即以树菜茹、麻,无尺寸废者。故其民皆丰衣足食,无甚贫乏家,皆安于田里,无外慕之好。国主若是能得平阳与河中,既可养军,又可背关河而守。志在必得也!”

“平阳府的守将是李守贤,河中府的守将奥屯世英,他们都属于刘黑马麾下地将军。刘黑马如今退回到了晋北,想必他们二人正严阵以待。”赵诚道。“本王自会率军亲往,宋平会从他们的背后杀过去。”

郭德海第一次听说潼关万户宋平也投靠了赵诚,惊讶地呼道:“国主敢率大军南下,不怕腹背受敌,原来潼关早已是国主囊中之物了。国主之深谋远虑,让末将大开眼界。”

这时,何进走了进来:“禀国主。乌古孙仲端大人前来求见国主。”

“哦?快请!”赵诚吩咐道。

乌古孙仲端在帐外正了正衣冠。面色肃穆地走进赵诚的大帐,两旁军士的肃杀之气让他心中产生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地悲壮之感。

“大金国翰林学士承旨乌古孙仲端拜见贺兰国王大驾!”乌古孙仲端躬身道。他的腰似乎弯不下来。

赵诚却亲热地拉着他地衣袖道:“乌古大人。十年未见,阁下的音容笑貌,本王仍记忆犹新呐。”

乌古孙仲端僵硬的身躯似乎受到赵诚这洋溢的热情所感染,势不两立的冰冷表情也被融化了一些。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赵诚,赵诚虽如十年前时一样的精神焕发,全身上下却多了一份王者的气势。赵诚不再是那个将自己小心地掩藏起来的年轻人,他意气风发,有着放眼天下指斥方酋的气慨。

“十年茫茫,世事变幻,自是令人唏嘘不已。”乌古孙仲端道。

“乌古大人,你我难得再见,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岂能如此消沉?”赵诚笑着道,“来,本王为大人引见一下本王新得地两位贤臣。”

赵诚准备将耶律楚材与郭德海隆重介绍一番,带有一些自我炫耀的意思。乌古孙仲端打量了一下赵诚身边的耶律楚材与郭德海,却冷冷地说道:“国主不必了,这两位在下也曾认得。”

耶律楚材与郭德海这两位前金国之臣,有些尴尬。

“贤臣择明主而事,本王早就的说中原人杰地灵,英材辈出,这一次本王亲临汴梁,就是想多见见中原的豪杰。”赵诚道,“耶律楚材将是本王的宰相,我愿以国之大事相托。郭德海将是本王的统兵大将,本王将以汾阳公之爵虚位以待!”

耶律楚材与郭德海两人连忙称谢,尤其是后者更是心存感激之意,郭德海虽是不得不降之人,但赵诚与诸人商议军国大事从来就不避他,赵诚每次都会点名让他发表意见,这让他有自己不是外人地感觉。

“本王率军自北而下,历经万里征途,只为与贵国皇帝一见,奈何贵国皇帝却避本王于大河之外。”赵诚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是早知贵国皇帝不了客,本王就不来了。”

赵诚将军国大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就像串门访友一般容易,根本就没把金国放在眼里,乌古孙仲端听来觉得十分愤怒。

“主人不在,客人却是破门而入,抢走了主人家的财产,这难道也是做客之道?”乌古孙仲端讥讽道。

“呵呵。我军转战万里,人困马乏,三军将士也应受到本王的厚赏。”赵诚毫不掩饰地道:“要说我军南下,贵国皇帝要感谢本王。若非我军,贵国怕是已经亡了。”

“那么在下请问,国主为何拘禁我朝两宫太后、皇后及梁王、荆王皇族之人?”

“乌古大人可别弄错了。这是贵国大臣崔立亲送来的?”赵诚反讥道,“太后诸人在我营中,我可没为难她们,每天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要知道。本王在中兴府内可没多少人伺候!”

乌古孙仲端一时语塞,听赵诚这意思似乎有些余地。他仍自不甘示弱地说道:“我朝国力虽每况逾下。也曾沙场兵败。但我朝仍有可战之兵,我朝陛下正在卫州枕戈待旦,国主若是因为斩杀了蒙古可汗就小看我大金国,怕是要吃亏地。”

“乌古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让我退兵吗?”赵诚盯视道。

乌古孙仲端当然是极希望如此。

“皇宫中所有我感兴趣地东西,本王都令军士们搬到本王的营中,崔立之徒的豪宅军士们也翻了个底朝天,官府中的东西本王自然也没有放过。”赵诚道,“不过寻常百姓家里,我军将士可没动过?”

“国主若须提要求。请国主详言!”

“崔立将两宫及梁王等五百口送至我营,太后王氏、皇后徒单氏、梁王从恪、荆王守纯,本王将带回河西,余人不顾。”赵诚道,“我军退兵时,金军若是在后面骚扰,太后地人头将不保。等本王回到河西之后。本王自会放了他们。”

“国主以手无缚鸡之力者要挟我朝,此举不怕天下人耻笑吗?”乌古孙仲端道。

“耻笑?乌古大人信不信我现在就当着你地面,将太后地人头砍下!”一旁的秦九怒喝道。

“乌古大人稍安勿躁,须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地道理。”赵诚有恃无恐。“你家皇帝将宗室女子送给蒙古人还少吗?听说曹王完颜讹可在我军渡河之前,为速不台所杀。”

乌古孙仲端默然。

“崔党本王已经捕杀迨尽,只留下崔立一人,本王会把他交给你处置,希望贵国好生相待”赵诚接着道。

“本朝一定会让崔逆不得好死。”乌古孙仲端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此看来,本王为贵国陛下清君侧,又立下一功了。乌古大人准备如何偿付我?”赵诚明火执仗地邀功。

“这个……宫中的金银财宝都落入你手。你还……”乌古孙仲端气不一处来。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所以嘛。本王得了钱财,你也别叫屈,这是本王应得的。本王只取的不过是钱财等身外之物,人家崔立可是窃国大盗啊。”赵诚一本正经地说道,“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是何道理?”

耶律楚材等众人在一旁颇觉好笑,赵诚轻描淡写将自己的责任给推得一干二净,好像金国皇帝还欠着他好大的人情。

“耶律楚材,你说说看,我一来免了蒙古人对金国的屠城灭国之恨,二来又未让徽、钦靖康之旧事重演,三来又为金主诛了一个大奸臣。此何功也?”赵诚问道。

“此不世之功也。国主若是将太后与皇后送给宋国,则宋国君臣必付太庙祭祖,举国相贺也!”耶律楚材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乌古孙仲立刻端面色如土,双肩剧烈地抖动,赵诚说话时仍然含着笑意,在他看来却如同一个恶魔一般令人恐惧。他唯唯诺诺,只得哀求道:“金银不过身外之处,国主若是能谨守诺言,我朝自不会计较。不过,在下不过是我朝一小臣,无法代我朝陛下首肯。”

赵诚自信地挥了挥手:“无妨!贵国皇帝陛下不久就会回汴,你只要将我地话带到就行了。”

然后赵诚的条件并未说完。

“河东平阳府与河中府,为本王河外之侧翼,本王想得到它。”赵诚道。

“可那里已经被逆贼侵占。”乌古孙仲端道。

“本王会率军取来,不劳大人费心。”赵诚道,“潼关以西诸州,如今也为本王所有,贵国也不可妄想收回,否则本王与你们就是敌人。”

“就怕国主守不住。”乌古孙仲端说着气话。

“本王跟你谈这些,只是要你传个话而已。”赵诚不以为意,“贵国皇帝若是寻本王晦气,本王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刘翼刘明远是本王之心腹,他的两位亲属浑源刘祁刘郁兄弟就在汴梁内,我要带走他们。”赵诚不管这位金国大臣的感受,又道,“听说崔立这次想给自己立下功德碑,让翰林王若虚与元好问撰写碑文,这两人这次有些不地道,但也是人之常情。王、元二人之才名,本王也曾如雷贯耳,这次本王会将他们带走。太学里的学生看来留在这里也无用,武不能沙场却敌,文不能治国安邦,本王就受累一些,全部带回中兴府。”

巍巍汴梁城下,尽管刚入秋,暑热仍未消散,乌古孙仲端心底却感到一丝寒意。

眼前的这位王者,将自己扮成一个古道热肠的救世主,却根本不在乎别人地感受,乌古孙仲端知道他既使用最好听或者最难听的字眼去形容赵诚,也不会令赵诚收回自己的决定,因为赵诚是刀俎,金国却是鱼肉。

这算是一个不是城下之盟的城下之盟。乌古孙仲端无权代替皇帝完颜守绪答应赵诚什么,更无力反对,只能任凭赵诚为所欲为,半强迫地夺取他所感兴趣地一切东西。因为在这个大帐之中,除了自己,人人都认为自己的国王已经很客气了。

“乌古大人不妨留下来,与本王同饮几杯?”赵诚最后说道,“你虽为金臣,本王却将你看作朋友的。朋友来了,怎能没有酒呢?”

乌古孙仲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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