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初捐宴赐金,当时南牧已。wWw、QuanBen-XiaoShuo、Com

只知灞上真儿戏,谁为神州竟陆沉。

华表鹤来应有语,铜盘人去亦何心。

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贺兰阅古今。

秋风乍起,贺兰军整装待发,数十面赤旗迎风高高飘扬,猎猎作响。汴河边,河水长流不复返,大才子元好问应贺兰国王之命作诗《壬辰七月十八日出京》。

自古国家不幸诗家幸,若无安史之乱,也许就成就不了杜工部的“诗圣”或“诗史”之名和他那沉郁顿挫的不朽诗篇。大才子元好问被迫随贺兰国王赴河西,此时此景,犹如徽、钦二帝被北掳时的情景重现一般,国破山河碎,他感叹国家沦丧,只有以诗寄托自己的哀思。

元好问的身旁,王若虚、刘祁、刘郁等人也站在汴河边回首眺望汴梁城,沉默不语。这一年,王若虚五十岁,字从之,号慵夫,元好问四十三岁,字裕之,号遗山,刘氏兄分别为二十九岁和二十六岁。

赵诚轻笑道:“耶律楚材,你觉得元裕之此诗作如何?”

“有中原文坛盟主王从之在此,臣不敢造次!”耶律楚材捋着美须笑着说道。

赵诚的目光转向一边正黯然神伤的王若虚。

“诗文唯穷真是也,哀乐之真,发乎情性,方为佳作。”王若虚道,“裕之此作,发乎于情,不事修饰。是为佳作。有杜工部之遗风,立意沉郁,无矫揉造作之嫌。”

王若虚评价着元好问的诗作,想到此时此地此情。顿感无趣得很。

“本王早闻中原文士大名,赵闲闲(赵秉文)、王庭筠、周昂等。只可惜,本王来晚了一步,速不台围汴赵闲闲应完颜守绪之命所作罪己诏,听说满城百姓闻之皆泣,奈何赵翰林五月病逝,本王未能相见也。”赵诚道,“赵闲闲之誉名,既使我文章不显的河西士人也知其大名。”

元好问道:“赵公才名,我等末学不及也。”

“诸位也不可妄自菲薄。王从之与你元裕之的大名本王也是早有耳闻,就是刘氏兄弟本王也是心仪已久。”赵诚道,“诸位随我回中兴府,本王虚位以待也!”

赵诚这是表明自己地诚意,然而却没有得到这几位老中青才子领情。

赵诚却不以为意,又道:“本王曾读过元裕之那首《摸鱼儿》,那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让人赞叹不已。”

“那是元某年少时所作,不过是游戏之作,少年不识愁滋味罢了。”元好问淡淡地说道。那首《摸鱼儿》是他16岁时赴并州赶考时写的。因途中碰到一个捕雁的人说,他今天捕杀了一只雁,另一只逃脱的雁悲鸣不止,然后投地而死。元好问听后非常感动,从猎人手里买回了那只殉情地雁,把它葬在了汾河边上,立碑刻下“雁丘”二字。并即兴感怀写出一首传世之作《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当年他是何等的年轻,过着是优裕地公子哥的生活。然而在他21岁之后,却见到无数烽火、流血与满眼的疮痍,写的最多的却是丧乱诗,大有杜工部复生之势。

“呵呵。”赵诚轻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譬如你方才所作之兴亡谁识天公意之语,若天公决定着天下的兴丧,决定士农工商的存亡,我等何必逆天?本王敬天却不信之,只信手中的刀箭,只有刀箭才能护得天下苍生,只有刀箭才能让敌人避我于千里之外。人定胜天也,若是一国有亡国之迹,将所有的罪责全归之于天,则人主无罪乎?崔立辈亦无罪乎?”

“国主若是如此自负,为何还要让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地儒士同归呢?”刘祁问道,“刘某观国主也是仁君,贵军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为何与我等书生为难?”

“本王是为你们好,若是某天有人再一次杀到汴梁城下,诸位能杀身成仁吗?”赵诚反问道,“诸位若是因兵祸而亡,虽求得己身之仁,却也只是名节得保,于世并无多大益处。”

刘祁等人默然,他们连崔立之徒都应付不了,何谈为皇帝尽忠的勇气?虽然皇帝仍在,但他们已经将自己看作是亡国之人,有屈辱与痛苦之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他们瞧赵诚有些得意的神情,却又像是想用他们为官的模样,都有了不为赵诚所动的打算。

强扭的瓜不甜,赵诚可没有让他们立刻为己所用地打算,他准备将他们全送进贺兰书院里去,整个贺兰正缺少这些儒士。所谓文治武功,一文一武不能偏废,他可以招到无数沙场奋战的勇士,但治国牧民之文臣却是极少。

“传我军令,全军开拔!”赵诚挥了挥手。

一时间,麾下两万余儿郎怒马狂奔,尘土飞扬,很快将汴梁城甩在了身后。随行的还有金国宗室包括太后、皇后在内的十几位“人质”,还有无数地金银财宝与皇家实录典籍。

乌古孙仲端站在汴梁城上,目送着一群还算“知礼”的强盗远去,胸中满是惆怅、痛心与伤怀。而王若虚与元好问等人却只有伤感,碧空如洗,尚不到大雁南飞时,唯有断肠人远离故都乡土,沦落天涯。而贺兰国王赵诚自始至终未入汴梁城一步。

黄河边,潼关上。

巍巍雄关头枕着大河滔滔的奔流,看尽天地变色风云变幻,仍静立不语。汉军及契丹军马步军万户宋平正召集手下众人商议军情。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邀战书。这是刘黑马之命送来的战书。贺兰军地游骑屡次在河东出现,刘黑马对蒙古人死忠,又担心贺兰军欲染指晋南富庶之地,他独立难支。所以他一边在晋北整军备战,择日南下。一边试图凭潼关天险而守,邀潼关宋平部,两方夹击,将贺兰军阻隔或歼灭于关河一线。

刘黑马建议宋平与他联手,将辖下的平阳府兵马都总管李守贤与河中府征行万户奥屯世英地兵马聚到潼关,加强防守,自己则领兵南下,欲拒河而守。

宋平收到刘黑马这封书信,就将书信在手下众人面前公开展示。众人都忐忑不安。贺兰国王已反地消息已经在潼关内外传播开来,这里所有人也都知道蒙古已经遭到了重大地打击,连可汗都被杀了。

契丹千户古哥偷偷看了看宋平此时地脸色,从宋平那古井不波地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和身边的所有千户都是追随宋平多年,一向唯宋平马首是瞻,只是眼下这个情形却是诡谲不测。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身为蒙古人附属军队中的一份子,他们本都应该为蒙古人尽忠,可是古哥等人知道,来自中兴府的钱、粮、马匹与箭矢。仍然源源不断地运到潼关,甚至比以往更多,更频繁,几乎每天都有行色匆匆的人进出潼关,甚至与宋平密谈。这代表什么?至少这表明自己一向信任的宋平宋大哥与贺兰国王是站在一起的,将自己诸人蒙在鼓里。人人都不说话,心知肚明地等着宋平主动开口。

然而。宋平却是问道:“诸位千户说说看。刘元帅欲派两军前来我关,共守潼关。以拒贺兰军入关回师之势,我军应该如何应对?”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指望着别人回话。宋平的目光看向古哥,古哥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将军,此事不妙啊。”

“哦?古兄弟请详言,我军有潼关天险可守,又得平阳府与河中府的兵马助阵,贺兰国王怎可视我天险为通途无物?”宋平故意怒骂道,“诸位都是久经沙场之人,岂能未战先怯?”

古哥心里腹诽了宋平一番,才道:“将军,五年前察罕为帅时,我们不过是个中等地万户军吧?”

“对,那时我们不过四千人马的中等万户,如今我们已经是个上等万户,虽然屡有老弱汰换,但总能保持满员一万人。”郑奇道,“兵强马壮,甲械齐全,钱饷充足,当年我军岂能有如此风光?”

“这是为什么呢?”古哥摊着双手,抛出这个问题,又自问自答,“这是因为这几年我们钱粮充足,钱粮从何而来?中兴府啊。士卒从何处征来?我们原驻守陇山一带,我们的军士当然大多是来自河西、陇山与横山外的人氏。这就是说,他们都是贺兰国王的治下百姓,他们要是知道我军准备与贺兰国王作对,在下料想,纵是将军军规严明,我等属下严控本部兵马,哗变也是免不了的,未战自溃可期,我等将以何而战?”

古哥还未明说的是,有资格参加议事地众人,大多数都在中兴府置地建宅,亲属也大多在中兴府过着优裕的好日子,他古哥就有三位侄子在中兴府读书。他这话既像是为宋平找理由,也像是在为众人找个不得以而降的好理由。

果然,他话音未落,众人七嘴巴舌地说道:“古哥兄弟所言极有道理,应从长计议。”

古哥又道:“那贺兰国王诸位兄弟都见过,国王曾与我等入陇山中行猎,每每席地环座,与我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等与国王曾相处极洽,也曾得到过国王无数的赏赐。贺兰国王在河西、陇西、陇东诸地地贤名,百姓交口称赞,视其为父母,我等……”

“古兄弟的意思是说,我等应主动向贺兰国王投诚?”郑奇故意问道。

古哥瞪了他一眼,心说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之言,否则潼关早就乱了套,谁还会在听闻赵诚已反的这一个月以来照旧训练来自河西的士卒,照旧喝着中兴府送来的美酒,照旧领着中兴府送来的钱饷,仿佛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既然如此,为了诸位兄弟的身家性命,只有降了贺兰国王。”宋平道,“但国王自中原东来,我等若是降了他,难保不让李守贤与奥屯世英起疑心,前来攻我。”

宋平表露出自己地意思,众人轻舒了一口气,关楼上微妙地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

“若是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在下愿选前者。”古哥道“带着功劳降了国王,即为雪中送炭。若是因战败不得不降,那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令受降者尊敬,且无信也。”

“古哥兄弟详言。”宋平微微一笑道。

“将军,既然刘黑马命平阳府与河中府的兵马赴关固守,我等就将计就计,佯装与贺兰军势不两立,做出决一死战地模样。待国王率军亲至,我等从李守贤与奥屯世英的背后杀入,到时候,此既能为国王解危,又能表明我等投诚的心迹,甚至顺势能拿下河中府与平阳府。”古哥道,“我要是国王,一定会重赏这里的诸位兄弟!”

“妙计、妙计!”众人齐声赞道。

众人都是心领神会,纷纷献计,议论着具体方略。

注:原诗应为《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最后一句应为“留着青城阅古今”。当年金人破宋,俘宋徽、钦二帝,在青城受宋人之降;正史中,蒙古军破金,也在青城受金人之降,历史的悲剧在同一个地方重演。癸巳年,是1233年,壬辰年是1232年。

注:正史中,汴梁城破,《金实录》落入汉军首领张柔手中,元好问曾欲抄之而不得,未能实现自己以布衣修成金史的愿望。但他所收集及编撰的大量资料,却为元末修宋、辽、金史,以至明朝修元史,提供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特别是为修金史奠定了基础。正是因为有元好问这个有心人,元末蒙古人修的三史中,以《金史》史学价值最高。西夏王朝最遗憾,因为蒙古人未给西夏修史,以至后人对这个王朝了解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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