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wwW、QuAnBen-XIaoShuo、coM汪清贤家中。

汪清贤、平朴环、鲍昭阗、秃顶围坐在一张圆桌子周围。

菜几乎一点儿没动;酒已经干掉一瓶多了。

每人手里都夹着一支香烟。整个屋里烟雾缭绕就像早晨起来天空骤然降下的一场大雾。相互之间谁都很难看清对方的脸面。烟头上的火光忽明忽暗跟磷火似的。

平朴环把香烟从右手倒腾到左手上然后用腾出来的右手端起酒杯对着秃顶罩了罩一口喝干;秃顶不敢怠慢随即喝干;鲍昭阗瞥了秃顶一眼满含醋意地喝干他极不情愿地拿起酒瓶正要给秃顶斟上却被平朴环一把抢了过去。平朴环没有先倒酒而是把酒瓶重重地墩在自己面前。汪清贤端了端酒杯又放下把头转向一边继续抽他的闷烟。

“怎么都不说话了?都哑巴啦?”  平朴环叫道。

“我觉得还是清贤去一趟比较合适你们毕竟是亲戚嘛!”秃顶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话刚出口他就觉得别扭因为在以往的日子里只能是汪清贤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一直以来汪清贤是以他为荣耀的要不是他给汪清贤撑腰汪清贤能在芦花村站住脚吗?

说到此有必要对秃顶的身份做一简单介绍。秃顶名叫胡相金跟汪清贤有表亲关系。别看此人长得老态龙钟、笨手笨脚钻机取巧灵活着呐。数年来他官运亨通步步青云现已升为邑城县财委主任之职。财委主任这可是个肥角儿啊!当时群众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军有权财有钱商业局里样样全粮食局里吃饱饭银行邮电不沾弦(不沾弦:鲁西南方言不怎么样的意思。……作者注)活受罪的老教员。”这个角儿肥是肥可是胡相金最近却有点儿吃不消。原来新来的县委书记处处都在跟他过不去。也许是他的民愤太大了县委书记的意思一展露各科局的头头们就开始做起他的文章了。一时间关于他的检举信像雪花似的飞到县委书记的办公桌上。眼看气数将尽大厦将倾不想地区财委副主任位置上出现一个缺儿。他的老上司黄主任有意让他填补。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他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就在他得意洋洋、准备走马上任时没想到县里的这一关却把他死死地卡住了。县里的意见很明确想走可以几笔大项支出必须落实清楚。天哪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几天来他紧张得彻夜难眠茶饭无味简直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恰在这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汪清贤的一个当中央委员的表哥回村了。妈呀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这位中央长说一句话哪怕天大的窟窿也会瞬间补上啊!不仅窟窿能补上而且还能青云直上真是一举两得。激动之下他一口气从县城赶到芦花村。碰巧的是村里人正商量着如何去见罗部长。他觉得有空子可钻忙乱之中积极献计献策于是趁机混了进去。可惜当时的气氛不容许他说得太多他只好无功而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决不会善罢甘休他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重新杀个回马枪。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汪清贤的心态就不用再多说了自从上午的事情生后他的心已经凉透了干什么事情都没心思了。没想到自己拍了几十年的马屁到头来却把这么大的人物给淹没了而且又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最令他烦恼的是他的老对手鲍福居然不费吹灰之力白白捡了个便宜。要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恰恰是鲍福。他跟鲍福斗了几十年都不分胜败而这次无论怎么讲都得承认是自己败了。一想到这些他的气就不打一处出他真想抽自己一顿嘴巴子。一天来他默默无言不吃不喝看啥啥烦所以胡相金的商量之言对他来说只能石沉大海。

平朴环跟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她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生过一样。她认为穷通祸福是命中注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常言说得好:“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此没有必要耿耿于怀。错了的事情就让它错去后悔也无益。她从心里瞧不起这些垂头丧气的老爷们。她看见他们就恶心真想一怒之下把他们踹出家门。然而当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对于胡相金求官的愿望表示理解。理解归理解但她并不主张让汪清贤出面斡旋她认为胡相金这是病急乱投医如此胡闹下去只能事与愿违。

“我说大哥要想把事情办成我劝你就别指望着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了咱就不会再想想别的办法。”  平朴环怕姓胡的听不明白所以使劲地指着汪清贤的头皮说道。

“他不去谁又能说上话呢?”胡相金为难地说。

“二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一向很有主意的吗?”  平朴环把焦点引向鲍昭阗。

鲍昭阗仍然低着头抽闷烟。

“是啊大家都说说嘛!”胡相金虽然口里说着“大家”但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鲍昭阗的身上。

“既然你已经跟他见过面了不会什么话都没说吧?”鲍昭阗终于抬起头来问胡相金。

“说倒是说了两句可是无关紧要。”胡相金无精打采地说。

“说了两句什么话?”鲍昭阗忽然来了兴趣。

“当我做完一番自我介绍后他笑着问我……”他忽然觉得下面的话不好出口头一低脸不觉红了起来“嗨!还是别说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一位中央委员难道还会说出多么不文明的话来?”鲍昭阗更加感兴趣起来他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了他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位土官儿究竟有什么羞于见人的事儿至少让平朴环知道一下也是好的。

“那倒没有。他老人家听完了我的介绍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是二傻子的舅舅了?’你说多少好听的话他却不说偏偏说这句没用的话干什么?”胡相金垂头丧气道。

平朴环一下子被他逗笑了由于笑得出格口里的水喷了汪清贤一身。汪清贤却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仿佛水不是喷在他的身上似的。

鲍昭阗却没有笑他倒认真起来:“我看咱完全可以在二傻子身上做文章。”

“得了吧二哥你还想让我把水喷到你身上吗?”  平朴环笑道。

胡相金看到鲍昭阗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也跟着认真起来:“让他说下去。”

“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鲍昭阗故意把脑袋往桌子正中凑了凑直到平朴环和胡相金同时将脑袋凑过来他才继续说:“他这次回家就是装扮成叫花子来的。这就说明他天生就跟那些穷光蛋有缘分也许他就是从叫花子堆里一步一步熬出来的如果你们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那么明天就把二傻子找来……”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他想胡相金一定能明白。

果然胡相金阴沉沉的脸上绽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随着笑容的逐渐扩大他兴奋地端起酒杯:“二弟我敬你一杯过去大哥有失礼的地方请多担待。”说完头一仰喝了个空。

大家都笑起来。

酒又被重新满上。这阵子气氛大变样了。除了汪清贤仍在闷闷不乐外大家都喜笑颜开起来。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不觉第二瓶酒又干了。这时大家都有了一些醉意。

鲍昭阗笑着笑着忽然脸色大变:“咱们别先忙着高兴你们想罗部长在村里决不会呆得太久说不定后天甚至明天傍晚就会离开。所以事不宜迟咱得赶快行动。二傻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们都知道吗?”

两人同时摇摇头。

“这就不好办了万一明天二傻子还找不来罗部长是不会等咱们的。”

胡相金马上感到了事情的严重:“你要不说我还真忽略了。不行我现在就得走。”说完立即动身。

汪清贤依然坐着未动。平朴环和鲍昭阗一同把胡相金送出家门。

目送胡相金远去后鲍昭阗紧紧搂住平朴环就是一阵狂吻……

那么二傻子究竟是何方人氏?为什么他的大名竟然如此响亮就连他的舅舅、县里的大红人胡主任都远远不及呢?

原来村里人有一种坏毛病每逢茶余饭后总爱议论一些闲话儿。因为这些人一般都很无聊所以总想寻找些有刺激性的东西说说。这样一来话题中的人物就形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贫贱难耐;要么是如花似玉要么是丑陋不堪。二傻子则属于后者。此人跟胡主任住在同一个村庄小胡主任两岁从小没了父母。此人贫贱不说单是长相就堪称当地一绝。村里人有这样的说法:“三辈不离老娘门。”意思是说由于受遗传基因的影响闺女嫁出去以后从她这一辈算起一直算到第三辈也就是孙子辈其长相依然部分保留着外祖父(母)家门的长相特征。二傻子当然也不例外。可他这种长相却又形成了遗传现象的一个特殊案例。先说说他老娘门上人的普遍长相平心而论他的外祖父(母)上下几代人的长相既没有出现过十分的美貌也没有出现过过分的丑陋都属于平常之人。有的看上去好像是一表人材但却经不起细加推敲不是嘴歪了一点儿就是鼻子欠周正要么就是眼睛缺乏神采;有的乍一看并不怎么样但仔细审视也没有十分碍眼的地方。总之他们的丑俊都没有太突出的特征。其他的外甥女、外甥们也同样如此。可是到了二傻子这里就不同了他长得难看极了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如果我不提前告诉您您在大街上猛不丁儿的遇上了他肯定会怀疑遇到了妖怪指不定会吓出一身病来。为什么说他是遗传现象的一个特殊案例呢?原因是他的长相是在综合了老娘门上所有人长相污点的基础上做了夸张性的展示。譬如他外祖父的眼睛往外鼓了点儿但并不十分明显可是遗传到他这里的时候情况就大不同了他那眼珠儿血红血的有多半个根本就不在眼眶以内而干脆暴露在眼眶以外;再如他外祖母的鼻子梁有点儿下塌……请注意仅仅就有那么一小点儿下塌的意思不碍眼可是等到他的鼻子长出来时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他愣是让鼻梁趴下鼻孔朝上活生生的一副猪鼻子。其他方面呢嘴巴歪到了脸的一侧;腮帮子一边露出了颧骨另一边却陷下去很深;耳朵一只大得出奇一只小得罕见……就这些还不足吓人最可怕的是他的牙齿居然没有一个是直上直下的牙齿跟牙齿仿佛积了几代冤仇似的你冲我撞各不相让直至大打出手。就他整个的一副嘴脸用“青面獠牙”四个字来形容已远远不合时宜了。他在当街一站不用说话就已经戏剧般地向人们宣告了:我老娘门上的容貌原来就是这么丑陋不堪。

二傻子丑陋得远近闻名。人们每当嘲讽某个人相貌不雅时常拿他做比喻猪八戒在这种氛围下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二傻子不仅相貌丑陋而且弱智再加上他既聋且哑所以早早地就被人们抛在了一边儿。多少年来他一直流落街头与猪狗为敌与蚊蝇做伴……

胡相金骑着单车一口气赶回县城。这时候天差不多已经将近下半夜了。天出奇的冷他却浑身是汗。他开始琢磨着这会儿找到了二傻子先安置在哪儿?带回家去?不行这家伙肮脏得很住一夜还不把家给熏臭!送进旅社?也不行哪个旅社的服务员不认识咱?深夜里带着一个叫花子进去万一张扬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他左思右想觉得都不合适。嗨!先不考虑这些找人要紧只要把人找着怎么办都好说。

他开始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寻找起来连沟沟坎坎都不放过。奇怪人呢?都***蒸了?偌大的县城甭说见不到二傻子就连一个叫花子的影儿都见不到。要是搁在平常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叫花子一抓一把一把的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今夜说没有连一个都没有了呢?难道当叫花子的也忽然有了家庭宿舍?不可能。

整个邑城县城他全部转了个遍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时天快要亮了。他急得额头直冒热汗。怎么办呢?他真想痛哭一场。可是哭也不顶用啊!他一屁股坐在广场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把光头皮抓得刺心的疼。忽然他灵机一动:想起来了准又是民政局的那帮狗杂种们办的好事儿。

原来县里的一贯做法是每逢上头有重要人物光临民政局总要提前行动一番。无非是趁黑夜无人悄悄地用几辆大卡车把流落在街头巷尾的叫花子们一个不落地拉到周边县的县城因为这些叫花子太影响市容了。同样周边县的民政部门遇事也会做出同样的反应。所以叫花子们来来往往反反复复总是在临近的几个县城内出没。昨天县里一听说上面来了个中央委员上上下下的人员都忙得辨不清东西南北难道民政局的哥们儿还能闲着?

想到这些胡相金一阵阵兴奋又一阵阵烦恼。当眼前闪现出第一个晨练人的身影时他开始向民政局家属院方向迈动了。

小张一大早被人搅醒不高兴地嚷道:“谁呀?”

“是我老胡。”胡相金极力控制住不安的情绪力争把语气调整到最佳状态。

“哦是胡主任啊?您等等。”小张一边答应着一边提溜着裤子、趿拉着鞋子去开门“胡主任您这么早就起床了有什么事儿吗?”

“你快告诉我城里的叫花子都让你们弄到哪儿去了?”

“你问这干什么?”

“别那么多废话你快告诉我。”

“平湖县。”

“知道啦。你睡吧。”说完他转过自行车就往回走。

小张被弄得一头雾水看他走远了才笑道:“干吗呢神经兮兮的?”

平湖县城离邑城县城五十多华里。胡相金甩开膀子拼命地蹬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敢有半点懈怠就像一只在旱地里被追赶的鸭子。也难怪他累得如此痛苦不堪咱给他算一笔帐就清楚了邑城县城离芦花村有五十多里路胡相金已经走了个来回够一百里了吧?昨天夜里在县城里面转了一夜少说也有三十里路现在他又要走五十里路多远的路程了?可别忘了到现在为止他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没合眼了。如此长的劳顿就是一个壮汉也得喘口气呀何况胡相金生来就不是吃苦的料。由此看来精神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好歹赶到了平湖县城这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他累得筋疲力尽屁股被磨得疼痛难忍他一刻也不愿意再在自行车上坐下去了。他趔趔趄趄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街上寻找着……

眼看一个小时又过去了他仍然一无所获。他开始怀疑起小张的话来了难道这小子没讲实话?不可能他骗我干什么?何况我还帮过他几次大忙呢!就是没帮过忙他也犯不上戏弄我啊!别看我一时不得志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呢就算我胡某离开了这个宝座吃喝两辈子也不成问题呀……

他忽然怨恨起自己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这些没用的东西?今天要是找不到人一切都完了。他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害怕。他忽然觉得自行车成了累赘索性地把它寄到看车处。他独自一人夹着公文包在街上走了起来。平湖县城并不像邑城县城那样随便哪个胡同在什么位置哪条水沟两旁有多少棵树他都能说得一清二楚他甚至闭上眼睛就能找到张局长的厨房或者李主任的厕所。现在他只能瞎碰瞎摸。但是他一看时间将近中午了又不由得焦急上火起来;一焦急上火就开始另想别的主意了。他胡某人一向花花点子挺多不会眼看着要走进死胡同里了还非要往前赶。他开始考虑向叫花子们讨教了二傻子在什么地方看来也只有这些人知道。

他看到一个叫花子在垃圾堆里寻找着什么他想走过去问一下可是刚走了两步又犹豫了。就我这么一个衣冠楚楚的国家干部要跟一个叫花子眉开眼笑的成何体统?他放不下这个架子于是又走了起来。可是走了很远却没有再见到叫花子。他不禁后悔起来时间不等人呀!他决定再遇到的时候一定要问。

他终于又遇到了一个可这个人比刚才的那个更邋遢:衣服、头、肉色简直就是同一种颜色只有白生生的鼻涕像蛔虫一样挂在嘴巴下面。从相貌上根本就无法分辨出此人的性别和年龄。

他半睁着眼睛屏着呼吸走向前去问道:“你知道一个叫二傻子的花子在哪里吗?”他怕这人弄不明白于是又补充道:“就是长得很丑的那个。”

可是他问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倒吸引了不少行人。他立即觉得脸上很不光彩于是气咻咻地走了。他走了很远才遇到另一个。这回他看看前后无人才敢前去相问。没想到他又吃了顿闭门羹。直到这时他才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原来跟叫花子打交道也非常不容易啊!于是他开始对叫花子重视起来。这时他已经顾不得行人的好奇了他觉得为了自己光辉的前程即使受点儿委屈也值得。

他终于在一大片垃圾堆的附近遇到了三个他简直有些喜出望外起来。他很客气地向其中的一个问道:“你知道二傻子在什么地方吗?”

被问的人似乎生来还没遇到过有对他这么客气的人他简直受宠若惊起来他冲着另外两位高兴道:“你们看你们看他在跟我说话呢!”

另外两位很显然对这位同伙的特殊待遇表现出嫉妒:“他是给你吃了还是给你喝了?”

被问的那位根本就不管同伙是多么不高兴只一味地兴高采烈起来:“呵呵有人跟我说话了!有人跟我说话了!”兴奋之下他疯跑着远去了……

剩下的两位忍不住笑了。

胡相金一看被问的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他只得另垂青目。

其中的一位显得有些老练:“告诉你也可以你必须给我们弄点吃的来。”

“当然可以!”胡相金激动之下满口答应下来但四下里一望不觉愁眉又展“可附近又没有卖饭的我到哪里给你们弄去?这样吧我给你们一块钱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叫花子当然同意老练的那位接过钱来道:“二傻子怕是昨天刚来的吧?我们这个行道的事儿您有所不知他想在哪里混他自己说了不算得由我们的团头打。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团头不过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团头的脾气坏着呢我只能远远地指给你地方我不能亲自去见他。你去了也千万要小心另外还不能告诉他是我带你去的。”

“知道啦。”胡相金答应道。

读者不知这“团头”便是叫花子的头目。各行有各行的行规各行有各行的领地域不同行规亦有差别。这丐帮从古到今都有着自己严密的纪律和组织原则。别以为你混成叫花子了就没人管没人问了。事实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想在这个地盘儿上混就必须跟这里的团头搞好关系并且在团头所指定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呆着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还得时不时地向团头表示点儿什么。胡相金哪里懂得这么多的规矩他只知道只要能找到二傻子就什么都有了。

俄顷花子把他带到一处野草丛生、处处堆满废料的地方这原是一个被废弃的厂院。面积很大十分荒凉。

那位相送的花子给他指点好位置就匆忙隐退了临别时还一再告诫:“千万要小心!”

胡相金既然来到了目的地哪有心思再去跟一个叫花子多言?连看都没再多看一眼就大大咧咧地进去了。他哪里知道自从他踏进这片废墟的第一步起他就被一群喽罗们盯上了。喽罗们远远地围着他都不一言。

胡相金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蜷曲在一堆废铁器旁边的二傻子他不用分说动手便拉一边还嘟噜着:“你他***怎么跑到这么个鳖窝里来了?让我好找!赶快跟我回去。”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草丛里传来闷声闷气的问话听语气像是团头。

胡相金理都不理他拽着二傻子就要走。二傻子只是“嘿嘿”地傻笑好像并不认识拉他的人是谁。

“把他给我放下这是我的人。”团头大叫道他依旧没有离开草丛。

这下胡相金动气了破口大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们根本就不算人!”

“那我倒要问问我们算什么东西?”团头镇静道。

“狗屁都不如。”胡相金骂道。

“那你来干什么?”

“这是你管的事儿吗?也不掂量掂量你也配跟我说话?”胡相金不消道。

“来人。”团头不动声色地叫道。

几个喽罗兵迅把胡相金团团围住。

胡相金不由得害怕起来但仍故作镇定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告诉你们谁敢动我一根毫毛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给我打。”随着团头一声令下七八个喽罗兵围着胡相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胡相金哪里经得起如此暴打?没过几分钟就吃不消了。他在地上滚来爬去疼得哭爹叫娘嗷嗷怪叫。

“停。”团头从草丛里走出来他要亲自给这位肥头肥脑的官员上上政治课:“在你的眼里你生来就应该享受荣华富贵我们生来就应该沦落街头。你说这公道吗?你肯定会认为公道我却认为不公道。可是谁又能说句公道话呢?谁都说不清。所以你永远走你的阳关道我们永远过我们的独木桥。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今天你却偏偏犯了我的地盘儿。你犯就犯呗为什么还出言不逊?你觉得我们的处境还不够残吗?你为什么还要用那么恶毒的语言来伤害我们?你觉得我们真的一点儿尊严都没有吗?不瞒你说过去我也像你一样在官场里混过可是混着混着就混不下去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被你这种人给挤兑出来了。挤兑出来咱就当个普通人呗反正咱又没有野心可是普通人也没有当成最后只得流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大概比我更清楚吧早在数年前我们这号人的名字就已经在有关的字纸上消失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在字纸上出现过。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根本就不算人所以你敢扒了我们的皮。可是我也告诉你一句现在我们的人想把你干掉也像拈死一根臭虫一样容易因为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所调整的对象。一个连户口和名字都没有的人如何算做国家的公民?所以今天我们把你宰掉你的亲属连被告人都找不到。”

胡相金听了吓得面色如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爷饶了我爷爷饶了我……”

团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瞧你这副熊样哪像个国家干部?杀了你又有何益?”

“这么说你答应放我了?”胡相金呆起脸来可怜得像一只哈巴狗。

“我决不食言。”团头毫不含糊地说“不过今天你必须留点儿纪念品……把你的衣服和钱留下然后你走你的路。咱明人不做暗事东西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并不是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抢来的。”

胡相金又哀求道:“别、别这样我求求……”

“脱。”团头大喝一声。一群喽罗兵七手八脚地就把胡相金的衣服扒光。

胡相金赤身**地蜷曲在地上痛哭流涕道:“你总不能让我一丝不挂地离开这里吧?”

“猴子。”团头叫道。

一个瘦骨嶙峋的花子上前听命:“头您有何吩咐?”

“把你的衣服找一件来给他让他立即给我滚蛋。”团头命令道。

“是。”猴子答应着离开。不多时他把一件衣服摔在胡相金的身边。

胡相金睁眼看看这哪是衣服啊?分明就是从垃圾堆里拣出来的破布片。他哪敢多言?能把命拣回来就算不错了。只到这时他才想起送他过来的那个叫花子说过的话。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得披上那块又脏又臭的破布片带着二傻子灰溜溜地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胡相金因为没有了衣服自然也失去了取回自行车的牌照。他身无分文真正变成了叫花子。再说平湖县城……邑城县城……芦花村三者并不在同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邑城县城并不是平湖县城通往芦花村的必经之路。平湖县城距离芦花村八十多里路。胡相金在想如果绕到邑城县城行走自然能换换衣服搞到车辆可是如此一来不仅要走好几十里地的冤枉路而且会在路上回遇到许多熟人就这身打扮旁边再跟着个二傻子这不是在要他的命吗?所以出路只有一条……直奔芦花村。

他们是下午两点多开始动身的二傻子病病泱泱步履艰难;胡相金更是又冷又累又困又饿再加上身上烈烈作痛。因此他们走不了几步就想停停脚直到赶到芦花村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光景了。进村以后街上冷清清的胡相金觉得不对头一问才知道早在昨天的这个时候罗为民一行就已经赶回北京去了。

胡相金听了登时晕倒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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