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聂沧洛并未带着沈碧寒回沈园,而是带她回了聂府。

听说沈碧寒回来了,府里的姑娘太太们一个个的都赶到了锦翰院,来到锦翰院之后,在锦翰院嘻嘻哈哈了一阵,她们才知沈碧寒直接被大少爷送回了轩园,而且老太太也在那里。这样一来她们一个个心里又开始犯嘀咕了。

她们不知道沈碧寒被送回轩园是不是因为再次失宠,不过思及她在大火中救下了老太太,而老太太这会儿子也在轩园之内,如此形势来看她有不像是失宠的样子。

轩园之内,凝霜和望春两人正带着从锦翰院调来的丫头紧锣密鼓的收拾着久无人居住的轩园,虽心中牵挂着沈碧寒,不过此刻聂沧洛已然请了大夫,而老太太也在里面,任谁都知道沈碧寒应该无碍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在**就是不睁眼的沈碧寒,老太太坐在床榻之前一脸的疑虑之色。

沈碧寒在小村庄失踪的时.候,老太太还为她的安全揪心不已,后来听说她回到娘家小住,她也就再无牵挂,不过这才过了几日,不久前当她听老嬷嬷说聂沧洛带着一身是血的沈碧寒回来,她这刚落地的心便又揪了起来。

原本在轩园的时候,虽然一直无.人问津,沈碧寒一住便是三年。可是自从她出了轩园,不是高热便是昏迷,要么就是大火烧伤,眼下刚刚好起来,却又带着伤回府。她不知这孩子是怎么的,为何总是多灾多难的!

聂沧洛温和的对老太太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为沈碧寒掖了掖被子。

老太太虽然算是一家之主,不过怎么说她也上了.年岁。关于沈家的事情,他仔细衡量之后还是决定不与她道明了。

见聂沧洛不回答,老太太也便不再多问,拄着拐杖.起身,她由老嬷嬷搀着步下鞋榻:“大夫已然开好了方子,待到药熬好了,且要仔细的喂她吃了。”

点了点头,聂沧洛也站起身来:“奶奶要走?”

“怎么?你莫非还有什么事儿?”慈眉善目的看着聂.沧洛,老太太叹道:“经过前阵子的大火,我现下身子已然大不如前了,在这里我看着这孩子伤神,这会儿子且先回锦临院歇一歇!”

一场大火将延.揽院烧了个干净,自从回府之后老太太便移居到了沈碧寒曾经要搬却没搬进去的锦临院。

聂沧洛眼神悠远的看着老太太,道:“以前的时候为了聂家和睦,有什么事情奶奶您都压下,如今孙儿不想压了。”

老太太心中了然:“你是想要追查这次大火之源?”

聂沧洛笑了笑,并未直接就大火之事言明,而是饱含深情的坦然道:“以往的时候孙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生意上,府里一切事物我不过问,可是眼下不同了……奶奶,孙儿想要给碧寒一个温暖的家,而不是整日的让她处于聂府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中!”

蓝毅曾经说过聂家还不如沈家安全,现下没了蓝毅,他要依他之言给沈碧寒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

日后好好待她,将他那份也算上!

蓝毅的这句话,他将会一直记在心中。

满是感触的看着眼前的聂沧洛,又睨了眼他身后躺着的沈碧寒,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我老了,对世间之事看的也淡了。只要你们这些小的过的好,我老婆子不介意你在府里做什么。你只要做到随心意、问心无愧就好!”

“孙儿自有分寸!”抿嘴而笑,聂沧洛也跟着点头。

又叮嘱了聂沧洛几句,老太太便与老嬷嬷回锦临院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聂沧洛和沈碧寒两人,聂沧洛坐回到床榻前,握着她薄被上的纤手:“碧寒,好好睡一觉儿便醒吧,我们回家了。无论是聂家还是沈家还有许多事情要忙,聂家的事情为夫都应接不暇了,沈家的事情自然要你去处理,莫要再偷懒了……”

睫毛颤了颤,面对聂沧洛如此的深情之言,沈碧寒暗暗叹了口气,却还是没有睁开双眼。

出了沈碧寒所在的寝室,聂沧洛站在轩园的后院之中,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樱花树下落樱缤纷的样子,他步下台阶上前几步一路来到树下,然后眯眼仰头任落樱拂面。

今日的一切无论是对沈碧寒还是对他,亦或是对蓝毅,都算是一个痛苦的轮回。

他让沈碧寒去与唐雪晴闯宫,不是没想过她会有危险,却也知道只有努力过了,她才会定下心来去面对日后的生活。当然,若是蓝毅最终得救,也就表明他与沈碧寒之间的缘分将尽。

聂沧洛知道沈碧寒与蓝毅之间的感情,也由衷的钦佩蓝毅对沈碧寒的这份感情。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机会,也算是为心无愧了。但是……他们之间无论情之如何,却终是人鬼疏途有缘无份!

老天似是看懂了沈碧寒的忧伤一般,在酉时过后便开始落雨。

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沈碧寒缓缓睁开双眼。

“少奶奶,您终于醒了。”见沈碧寒睁开眼睛,守候在边儿上的凝霜连忙站起身来,低头俯视着她的脸。

淡淡的看了凝霜一眼,沈碧寒伸手摸了摸脖颈之间的包裹着伤口的纱布,而后缓缓坐起身来。

“少奶奶是要传膳还是要怎的直接吩咐奴婢便是,您无需起身的。”见沈碧寒双腿着地,凝霜连忙手忙脚乱的弯身拿着鞋子欲要伺候她穿上。

“不用伺候,没碍的!”终是对凝霜摆了摆手,沈碧寒赤脚下了地。

“少奶奶……”

沈碧寒此刻只穿着一身白色亵裙,凝霜见她向外走,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赤着脚丫打开房门,任由凉风佛面,看着外面哗哗的落雨,沈碧寒抬脚跨出门槛。

出了房门,过来走廊,脚板踏在满是雨水的台阶上,对脚下的冰冷之意毫不为意,沈碧寒直直的走到雨中,而后闭目仰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身子,也冲刷着自己心中莫大的悲伤……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让她的灵魂随着蓝毅一并离去吧,活了两世,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累了。

第二日一早,落了一夜的雨停了,天际之东朝阳破晓,淋了夜雨的沈碧寒早早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便端坐在梳妆台前。凝霜一夜未睡,这会儿子已然为去休息了,所以现下是由由望春伺候着梳洗上妆。

拿手中的篦子为沈碧寒将沾了一夜水的长发梳通,望春刚想拿着篦子为沈碧寒将长长的刘海梳起,却见沈碧寒抬手止了她的动作。

“少奶奶有什么吩咐么?”拿着篦子的手停滞在沈碧寒的头顶上方,望春一脸的迟疑之色。

淡淡的看了望春一眼,沈碧寒道:“将剪刀拿来!”

“是!”脸上虽是一脸的不解之色,望春还是走到床榻之前从线盒子里将剪刀取来。

伸手接过望春手中的剪刀,沈碧寒视线直视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而后咔嚓一声将自己一侧的长发剪下一缕。

“少奶奶!”惊呼一声,望春手中的篦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古语有云,女子断发如同断命。

可是她的主子这会儿却毫不犹豫的便动手断了自己的头发。

面不改色的将剪刀放回到梳妆台上,沈碧寒看着手中的缕缕青丝,嘴角苦涩的撇了撇,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早前绣好的荷包。

这个荷包通体用的是上好的红色锦缎,荷包上用金线绣着的不是各种花卉,而是白云朵朵,和一望无际的草原。食指扫过荷包上的朵朵白云,沈碧寒将桌上摆放着的碧绿色簪子拿起,又将手中长发缠绕其上。低头深情的抚摸着手中的绕着长发的碧绿色簪子,沈碧寒双眼中有了氤氲之气,却又硬生生的逼了回去,而后将之一同装入荷包之中。

将荷包系好,沈碧寒将之递给望春:“头髻我自儿个梳便是,你且去将这个荷包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莫要告与我知道埋在什么地方。”

“是……”

嗫嚅的应了声,望春接过沈碧寒手中的荷包,而后匆匆的离了寝室而去。

仍然是一脸的麻木,沈碧寒从铜镜中看着望春离去,却没有去看她向着哪里去了。

蓝毅已然死了。

她现在不做与他收尸之人,不去问他的尸体葬在何处。那根簪子是他,那缕长发是她,她将他们一起埋葬了。

她发誓,只要一天不报仇,便一天不去问他们的葬身之地在何处……

曾几何时,她这个穿越之人开始为仇恨而活。

无奈而又苦涩的一叹,她开始为自己上妆。

将额前的刘海全部收起,lou出自己光洁的额头,沈碧寒为自己重生的第一天,梳了一个格外清爽干练的直锥发髻。用胭脂掩藏了自己苍白的脸色,将在眉间画上一朵如落樱一般的梅花,她起身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黑底金花的长裙,而后仔细的穿妥。

“奴婢见过少奶奶,给少奶奶您请安!”见沈碧寒从寝室内走了出来,候在外面的望柳一脸拘谨的低头行了一礼。

这是她再回到沈碧寒身边做事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去南苑!”低眉睨了望柳一眼,沈碧寒抬眼看着前方的长廊,而后头也不回的便顺着廊子向前院走去。

因前一日在外阜巡视未归,听说沈碧寒的事儿之后,聂惜璇刚刚回到聂府便要准备去探望沈碧寒,可是她还没带着丫头出门,沈碧寒反倒不请自来。沈碧寒突然出现在南苑对聂惜璇来说是十分讶异的,将之让进屋内,命望香上了热茶,她与沈碧寒对坐在前厅之内。

用茶杯盖子捻着茶上的茶沫,聂惜璇笑看着沈碧寒道:“今儿刚到府里变听说嫂嫂身子不好,这不我刚说要到轩园去探望嫂嫂,却不期嫂嫂倒是先过来了!”

淡淡然一笑,沈碧寒道:“我还在沈园的时候便听说妹妹这阵子出金陵去了外阜,今儿一早听望春说你回府了,这才过来寻你的。”

感情她找自己是有事的!

心中暗暗思量,聂惜璇道:“嫂嫂寻我有事儿么?”

“嗯!”轻轻的点了点头,沈碧寒的脸上挂着淡笑:“妹妹素来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之事,我沈家的事情该也听说了吧!?”

微微一笑,聂惜璇承认道:“昨儿还未曾回金陵的时候,妹妹我在外面便听说了,嫂嫂节哀……”

浅笑出了声,沈碧寒喝了口茶漫道:“我有什么好节哀的?日后放宽心便是。今儿我找妹妹来其实是有事情要请妹妹帮忙的!”

聂惜璇问道:“何事?”

“随我到沈家查账!”嘴角依然挂着浅笑,沈碧寒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她不想颓废,也没有时间颓废,与其去颓废倒不如现下便着手在沈家的生意上,这是蓝毅留给她的本钱……搬倒楚后的本钱!

沈家现下所有产业都在她的名下,虽然现下有慕凝管账,但是她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人,就算加上她,她们两个女人也未必可以扛的起沈家,不过若是再加上精明的聂惜璇,那一切便另当别论了。

首先她在聂家便一直处理整个内府的事物,有的是经验,再来以聂惜璇的精明,沈碧寒知道自己若是将话说活了,她一定会鼎力相助!

听说沈碧寒现下就要去沈家查账,聂惜璇唏嘘不已:“嫂嫂昨日还昏迷不醒,再加上有伤在身,何不等过些时日再对沈家另行打算?”

多看了聂惜璇一眼,沈碧寒满是无奈的直接道:“沈家现下的情况很乱,乱到我没有足够的功夫喘息。”

微微挑眉,聂惜璇没有出声。

“今日查账之后,我不会亲自打理沈家的生意,而是会将生意交与慕凝与你哥哥打理,日后沈家的便是聂家的,所以妹妹无需担心白费了功夫儿!”

知沈碧寒即使表面洒拖,心中却应是极为凄苦的。

抿嘴一叹,聂惜璇从椅子上起身:“我应下嫂嫂便是,我与你一同去沈家助你查账!”

让聂福准备了马车,与聂惜璇达成了共识,为与聂沧洛过话儿,沈碧寒与聂惜璇带着凝霜和望香两个丫头便出了聂府,一路向着沈家而去。到了沈家,直接进入内堂书房,见慕凝端坐在书桌前正噼里啪啦的拨弄着算盘,沈碧寒轻叩了两下门板,而后便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慕凝见过大小姐!”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慕凝只是一脸冷然之色的离了书桌,而后对沈碧寒福身行礼。

侧目看了慕凝一眼,看着她表面冷静,却双眼红肿,沈碧寒知她在得知蓝毅死讯之后定是哭了许久。没有多问,她轻轻应了声,而后走到书桌前坐到了椅子上:“容我与而为引荐一下,这位是我夫君的嫡亲妹妹聂惜璇!”

“久仰大名!”慕凝对聂惜璇颔首示意。

抬手对着慕凝,沈碧寒看向聂惜璇:“璇妹妹,这位是如今支持沈园的慕凝慕管事!”

“有礼了!”眉梢轻挑,聂惜璇对慕凝淡笑点头。

“都说女子不如男,日后沈园之内将会是我们三人的天下,我且要看看我们三个女子,是不是抵不上一个男人!”云淡风轻的讪讪一叹,沈碧寒让慕凝将账册一一摆上桌案,而后与聂惜璇开始查账。

从早上查到晌午,又从晌午查到晚上。沈碧寒、聂惜璇和慕凝三人用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才算将账目大致的算了三分之一,道了句明日继续,沈碧寒将账目交与慕凝之后,便带着聂惜璇一起出了沈园又要回聂府。

马车在颠簸的前行着,坐在马车之内,聂惜璇看着沈碧寒闭目宁神的样子,不禁好奇的开口:“这慕凝以前是跟随蓝毅的,我听说她一直对嫂嫂相处的都不甚融洽,如今蓝毅殁了,为何还会留在沈园?嫂嫂将所有账册都留给她处理,不怕出什么纰漏吗?”

聂惜璇很小心,这从她平日里处理聂家的事物便不难看出她是个极为仔细之人,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她对沈碧寒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沈碧寒并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睁开眼睛,望着外面的车窗之外的茫茫夜色,沈碧寒嘴角微撇,苦涩的淡笑着:“璇妹妹觉得慕凝这人如何?”

眉头轻蹙,聂惜璇道:“嫂嫂何以此问?”

“若说蓝毅死了我如何心痛,那慕凝的心痛该是不亚于我的。”侧目看了聂惜璇一眼,沈碧寒道:“她之所以留在沈家不是因为沈家给的条件如何优渥,也不是对我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沈家是蓝毅的根,她对蓝毅的感情很深,深到她知道蓝毅最在乎的是沈家,所以在蓝毅死后她也要留下来保住沈家!”

看聂惜璇一脸的迷茫之色,沈碧寒笑了笑不再多说。

若不是有前面慕凝三番两次找她劝阻蓝毅,她也会如聂惜璇一样迷茫。

马车突然咯噔一声,似是突然遇到了什么阻碍而停滞不前,被突然的刹车弄的身子前倾,沈碧寒与聂惜璇对视一眼,而后蹙眉问着外面的车夫:“为何突然停下了?到了么?”

“……”

马车外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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