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上的再次询问,唐雪晴并没有立即回话儿,而是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确实答应沈碧寒要救下蓝毅,也想好了要救蓝毅,可是今日踏出这一步的代价可是自儿个一生的姻缘之事,虽说心中想好了,可是要真正面对却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对雪如您自小娇惯,眼下你我在场她尚且敢动武,这日后传出宫去成何体统?”看了眼唐雪晴,皇后的脸色也被气的微微泛红。

将皇后的话听进耳中,唐雪晴忙抬头欲要辩解:“皇伯父,雪如……”

“你什么都无需多说!”虽然唐雪晴的犹豫只停顿了片刻,但是也没逃过皇上精明的双眼,看着唐雪晴脸上的犹豫之色,皇上知心中所猜测定是对了十之八九,抬手阻了唐雪晴的言语,他对唐雪晴道:“这下面所跪之妇人才是真正要救蓝毅之人吧!?”

皇上对唐雪晴娇惯那是因.为自小对越王爷有愧,也正因为如此,自小他就封了她封号,尊她在宫中无需礼数。但是沈碧寒不同,她这该是第一次进宫。若是平常女子,即便进得宫来,也该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在皇上面前说话。试问,若她与蓝毅不是特殊关系,何来的冒着杀头的危险斗胆进言?

综上种种,他猜测案下所跪着的.女子才是今日真正想要救蓝毅活命之人,至于唐雪晴……她该是与这名女子关系不错才对。

这也算就是她平日里所讲的义气二字了。

一语被皇上道破真情,唐雪晴.和沈碧寒神色都是一怔,睁大双眼,唐雪晴问:“皇伯父怎会有如此一问?”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皇伯父日理万机,却还不知他.有火眼金睛的本事。

“若你与蓝毅真的如你所说到了互许真情的地步,.朕为何从未听你父王提起过?”面lou威严,皇上嗤笑道:“适才若是你打了闹了或许朕还不知这其中缘故,但是适才这女子居然与朕说朕今儿要是杀了蓝毅,那皇后与皇太子都该杀,你……”低头看了眼一身拘谨的沈碧寒,皇上叹道:“这可是犯上之罪,若不是蓝毅与她十分重要,有谁会冒死如此!”

听皇上说沈碧寒进言自己和皇太子都该杀,皇.后看向沈碧寒的眼光募然锐利了几分。

暗叹句皇上的.眼睛比候还要精,沈碧寒撇嘴苦笑,而后依然低头应道:“望陛下恕民妇适才犯上之罪,陛下圣明,确实是民妇央求雪如郡主帮忙的。”

唐雪晴带着自己闯宫的情沈碧寒记下了,但是皇上既然都问到了这里,她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看着自己在地板上倒映的脸,沈碧寒轻笑:今日她的命便放在这里了,若是蓝毅得活,那她也必定能活,若是蓝毅必死,那她无妨也跟着去了。眼下楚后正好在场,什么情仇家恨,她完全可以当着她的面儿将话挑明了问,反正都是一死,就算不能报仇,容她做个明白鬼也好。

反正她已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其他的都爱咋咋地吧!

“姐姐糊涂啊……”

见沈碧寒这么快便承认了,唐雪晴一脸的懊恼之色。

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仍然挂在脸上,沈碧寒面对唐雪晴的一声满是恼意的姐姐,只是淡笑处之。

暗道一声这女子胆子不小,皇上问道:“你可知就凭你适才所说之话,朕就可以要了你的脑袋!”

“民妇自然省的!”沈碧寒还在那里说:“民妇既然敢开口,就早已想到了后果会如何!”

“既然省的还敢说?”高坐在龙椅之上,皇上眉头大皱:“你到底是何人?与蓝毅又有何等的关系?”

在皇上看来,敢为蓝毅如此不顾生死求情的该是他的妻室或是与他至亲之人。既然沈碧寒自称民妇,那合着她该是蓝毅真正的妻室了。

沈碧寒如实回道:“民妇乃是沈家现任当家——沈氏碧寒!”

沈碧寒刚一禀明身份,问话的皇上与一边的皇后都lou出了异样的表情。

若是说皇上是一脸的不解之色,那皇后只能说是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沈家现任当家?朕在这次审案的时候听说沈家家主皆以亡故,眼下只有一女。那你就该是那沈家的女儿了!”有疑问便要问,沈碧寒话音刚落,皇上的问话便出了口。“蓝毅冒用沈家之名,为自己牟利而大开方便之门自私贩卖兵器,更有甚者想要霸占整个沈家。朕之所以饶过沈家,全是因为你这个沈家家主并不知情,这全属网开一面了,眼下你何来的还要与他求情?”

说实话皇上对沈碧寒的胆识还是十分欣赏的,但是他要处置蓝毅是心意已定,根本就容不得别人阻挠。不过当听到沈碧寒报上自儿个是沈家家主的时候,他的心中也微微思量了一下。

若此刻跪在下方的人是沈家的女儿,那她便是聂沧洛的夫人,聂家那个备受冷落的大少奶奶了。

他留沈家本来便是有用意的,若是其他人在这里大放厥词他大可砍了,但是沈碧寒身份特殊,一时半会儿还杀不得!

这女子要留着。

沈碧寒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匍匐之姿,心中思绪却百转千回,沉吟片刻,她方道:“陛下,在入狱之后蓝毅可说过他是为了他自儿个牟利才私自贩卖兵器的?世人都道他想要霸占沈家,可是谁有见他霸占沈家了?现下到头来沈家不是还在民妇手中么?”

被沈碧寒反问的无语可答,皇上道:“照你的意思说,他蓝毅还是个忠仆?”

低眉敛目的摇了摇头,沈碧寒红着眼眶回道:“沈家家主皆殁,蓝毅自小与民妇一起长大,家父曾收他为义子。对民妇而言,他不是奴才,而是家人,唯一的家人。”

微微颔首,皇上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适才朕已然与雪如郡主说过了,你也该懂得!朕乃是一国之君,皇后也是一国之母,皇太子更是未来的君王,你适才所说他们两个都该杀,可知如此妄言是要处以极刑的!”

“皇伯父……“

一听皇上要杀沈碧寒,唐雪晴面lou焦急之色。

她原以为这次自己只要来了,便会和以往一样自己说什么皇上就会准什么,却没想到又出了如此多的事端!

不怕死心底反而更冷静了,又点了点头,沈碧寒道:“民妇早知这话说不得,但是若是不说陛下又岂会听民妇说话?”淡淡然一笑,她抿嘴苦笑道:“请陛下容民妇斗胆再问一个问题,到时候您要杀民妇,民妇死而无怨!”

“大胆刁妇!在陛下面前岂是你想要问问题便可以问的?”怒哼一声,皇后上前一步抬脚便要冲着沈碧寒踹去。

“皇伯父!”横身挡在沈碧寒与皇后之间,使得皇后无法触碰到沈碧寒,唐雪晴对皇后侧目一眼,而后对皇上道:“皇伯父一直以来广开言路,眼下如此以女子以死进言,何来您就听不得?”

沈碧寒的赴死之心,在整个昭明殿内没有任何一人比唐雪晴感觉的更为清晰。

从一开始的紧张拘谨到现下的从容淡定,只要与沈碧寒以前有过交际的人都会感觉到,她此时已然将一切都抛诸于九霄云外了。

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皇后!今日你失去至亲之人,悲痛之情朕都知道,莫要忘了国母该有发风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人家死都不怕了,他堂堂一国帝王,何来的不敢听之一问?觉得唐雪晴说的有道理,皇上阻了皇后,对沈碧寒道:“最后一问,朕今儿便容你问了!”

心如之水的看着地板,沈碧寒问道:“陛下您说蓝毅为牟利才贩卖兵器,为何不说他是被人胁迫才贩卖兵器?您只道是亲自督办了整个案子,可曾想过为何这等见不得光的买卖沈家与楚家做了三年都不曾被发现,却唯独在这个时候被发现?”

“你的意思是?”皇上双眼微眯,一脸的沉思之色。

“民妇的意思是这次私自贩卖兵器的案子,完全是楚家以外戚身份胁迫沈家才得以成行的。在蓝毅被抓之后,都说他是为了将功抵过贡献了历年来的贩运账目,为何就没人说此案之所以大白于天下,完全是蓝毅的功劳。即便天下人都不说,民妇却敢说,若不是蓝毅陛下您破不了此案!”

深深的呼了口气,沈碧寒再次屏息。

蓝毅能不能得救,便要看皇上对她这句话的理解能力了。反正楚家的当家们都死了,死无对证了。

沈碧寒知道她这样说也许会救了蓝毅的命,却也为蓝毅的日后种下了蒺藜,即便蓝毅今日活了,那楚后以后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双眼募得大亮,皇上问道:“你可有证据?”

“证据其实很简单!”沈碧寒朗声道:“陛下只要命人去喝问当初楚家私自贩卖兵器的消息是谁上报,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即可!”

当初蓝毅安排沈家书局辞退的管事去官府通风报信,有人去问的话,他也许不会怎的,但是若是喝问的话,那管事十之八九都会如实招了。

没有再理会沈碧寒,将外面的孙公公传了进来,皇上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而后后者领命而去。

要找那管事必须得有人先出宫,然后再去府衙询问管事的落脚之处,要找到他必要先花费一些功夫的。这段时间,皇上任由沈碧寒在地板上垂头跪着,唐雪晴则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喝着极品清茶等着,再说皇后,她在孙公公出去之后也不动声色的出去了片刻,回来后也坐在椅子上开始一边喝茶一边等着。

孙公公一去便是一个多时辰,大约申时两刻的时候,又有太监进来通报,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孙公公,而是等在金陵城中法场的那个糊涂监斩官。

朝廷有律,若是监斩官没有接到皇命只能在一种情况下回朝,那便是已然监斩完毕!

看到监斩官一身红色的朝服,听着他到犯人已然全部伏法,沈碧寒只觉眼前一黑。

“姐姐……”

哐当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扔到桌上,唐雪晴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板上,将沈碧寒费力的抱在怀中,而后伸手用力的掐着她的人中。

“你个狗官,本宫不是说过要你等消息的么?你竟敢私自便处决了蓝毅?!”空出的那只手从腰间取出长鞭,唐雪晴对着监斩官啪啪就是几鞭子。

“郡主饶命,是宫里传出的命令说要斩立决的!”皇上没有说话要他起身,那监斩官只得捂着脑袋任由唐雪晴挥舞着鞭子抽打。

“皇伯父都还未曾下令,是哪个不要命的下的命令!”心中思绪一转,唐雪晴视线调转看向一边的皇后,只见她一脸的得意之色。

“蓝毅本就是死刑犯,他早该在午时三刻便被斩杀了,而不是现下!”从椅子上起身,皇后对着皇上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道自己身子不适便退下了。

面对唐雪晴的不服气,看着皇后如此模样,派出孙公公去寻找证人未果的皇上倒是一脸的平静之色。

与皇后做夫妻做了这么久,她一直都是贤良淑德的,可是今日蓝毅一事,倒让他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姐姐……”

蓝毅死了,皇后走了,现下即便是皇上在场,唐雪晴也顾不得许多,只是不停的帮沈碧寒掐着人中。

无论她如何努力,蓝毅还是死了!他死了!死了……

心中闪过与蓝毅在一起时的一个个清晰画面,想起他带着他一起穿过花田,忆起适才与他在法场上对视的那最后一眼,沈碧寒只觉自己心如刀绞,痛到无法呼吸。

泪水无声无息的顺着眼角滑落,沈碧寒的眼睫毛动了动,却终是不愿睁开双眼。

父母死了,大哥死了,可是只要蓝毅还活着,她便又有了除了报仇意外的一个活着的理由。但是现在……他也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在昭明殿一片混乱之时,孙公公回返,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人,他们一个是沈碧寒的夫君聂沧洛,另外一个则是唐雪晴的父亲越王爷唐俊腾!

“臣弟参见陛下!”

“草民参加陛下!”

进入昭明殿之后,越王爷和聂沧洛看了眼唐雪晴与闭目不醒的沈碧寒,而后对皇上行了跪拜之礼。

“平身!”抬了抬手,皇上对聂沧洛此时跟着越王一起觐见丝毫不觉得奇怪,他摆了摆手,道:“今日之事就这么了了吧,你们各自领着自己的人且回去好好管教吧!”

今日无论唐雪晴如何闹腾,最后落的如此结局,她也算没占到便宜。皇上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追究唐雪晴与沈碧寒的罪责。

似沈碧寒一样的胆大女子不多,杀了这个也挺可惜的。

“臣弟谢陛下!”

“草民谢过陛下!”

两人又对皇上恭身行礼,而后聂沧洛上前将沈碧寒抱进怀中,而越王爷则对着上前拉起自己的女儿。

小心翼翼的让沈碧寒的头kao在自己胸前,看着怀中满是泪痕闭目不睁的沈碧寒,又看了眼她脖颈之间的伤口,聂沧洛深深的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对皇上恭身垂头,欲要转身离去。

“等等!”

正当聂沧洛抱着沈碧寒从越王爷和唐雪晴身前经过的时候,越王爷不顾皇上在场,上前一步挡在聂沧洛的身前。

“父王!今日之祸是女儿一人的错,与姐姐无关!”唐雪晴以为越王爷要追究沈碧寒鼓动她劫法场的责任,连忙上前劝阻。

对唐雪晴的话置若罔闻,越王爷有些激动的凝视着聂沧洛怀中的沈碧寒,嘴唇不禁微微颤抖了两下。

“六弟还有何事?”感觉到越王爷的不正常,高坐在上不明所以的皇上开口问道。

思及自己的失态,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身子,越王爷眉梢轻挑掩饰下自己的失态,向后退了一步给聂沧洛让开路来:“臣弟无事!”

在聂沧洛与沈碧寒离去之后,越王爷便也带着唐雪晴出了皇宫。在回王府的路上,他还不忘在马车里数落唐雪晴的不是。不过在数落的同时,他还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关于沈碧寒的一些事情。每每唐雪晴回答了问题,他便会沉吟片刻。

以前的时候他曾应唐雪晴的要求去帮着这位聂家大少奶奶去调查关外沈家的近况,最近他得到确切消息说沈家家主全已亡故。他本想着将此消息告诉唐雪晴的,却不期遇上了蓝毅与楚家私自贩卖兵器之事,本来他还在想沈家家主全部亡故是不是有些不同寻常?不过在适才匆匆见过聂沧洛怀中抱着的沈碧寒一面之后,他心中的这个想法便更重了。

他相信这里面一定还有蹊跷。

略一思索,他对唐雪晴问道:“晴儿可知聂家大少奶奶今年多少年岁了??”

唐雪晴摇了摇头,回道:“因一开始女儿便知她的年岁比女儿的大,故一直都称她为姐姐,却从不曾问过她的年岁,这个恐怕要去问聂家之人!”

“太像了……”

轻声呢喃着,越王爷的视线跳转到车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