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做的丰盛,吃的也香,满满一大桌子菜,大家都非常给面子,全都吃光了。叶知久只吃了几口蛋羹,喝了半碗汤,他现在还是只能喝粥之类容易消化的,药忌讳比较多,即便是病情好转,也得好好注意。

吃完饭,叶静宁立刻就扣住叶静荣的肩膀,不放心的叮嘱道:“大哥,今天晚上你就在这住,不要告诉奶奶她们爹醒了,要不这个节怕是没法过了。”

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也让叶静荣生不出去告诉的念头,想到上午这屋子的吵闹以及回家的时候一齐教训他的口吻,叶静荣打从心里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安静。所以听到叶静宁这么说,便点点头。

虽然没有明说,叶静荣也知道奶奶和二叔二婶为什么这么急切,无非是为了银子。爹病倒的时候,一个个不闻不问,觉得根本不可能醒过来,那个时候他满心的气愤,又无可奈何。现在人好了,都凑上来,心思自然不单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落寞的神情落在叶知学眼中,叶知学吃力的伸出手拍拍他的小臂,“清官难断家务事,静荣,你不用为难,爹自会找你奶奶说这个。”

叶静荣点点头,他还是希望爹先养好身体再说别的,虽然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奶奶她们确实就如叶忠飞说的那般,十分难缠,不想爹刚醒就被气到。

碗和盘子撤掉,温氏在外面摆放各种贡品,本来全家应该出去一边赏月一边聊天的,鉴于叶知学身体不便,就直接换到屋里,窗子一打开,一样能看到外面银盘似的月亮。

西屋炕上的桌子擦干净,摆放上茶水和鲜果以及点心,全家人围坐在桌子和叶知学的身边,感受外面吹来的阵阵轻风,夏日里的燥热仿佛被吹尽,只留下舒爽的凉意。

温氏担心叶知学可能会冷,给他盖了一条薄被,时不时摸摸露在外面的手背,“冷吗?”

叶知学摇摇头,示意她别忙活了,上来坐着歇会儿。

屋里灯光昏黄,月光从窗口流泻进来,在每个人脸上罩了一层朦胧的银色,这个时候的叶知学看上去面色极好,清瘦的面孔精神矍铄。

温氏满心欢喜,全部注意力都在叶知学身上,昏迷的时候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遍,这张脸每一处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现在醒了,睁开了眼睛,一切都不一样了,会像以前一样默默的注视着她,脸上带着微笑和纵容。这幅样子,怎么都看不够。

这个时候她觉得以前吃的那些苦都算不得什么,为了此时此刻,一切都值了。

叶静客把视野里的星星数了好几遍了,偷偷的瞄过去,她爹和她娘还在深情对视,不由得咂舌,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为了不破坏这个气氛,叶静客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叶知学不知道自己什

么时候又累的睡着,更不知道自己下次什么时候醒过来,所以趁着清醒的时候好好安抚了一下温氏,然后便说起了正事,“听说你们过了节就要去扬州,是该去看看你外公还有舅舅他们,咱们一家从京城搬回来,他们心里肯定惦记。本来这一趟应该爹去的,可是我现在这样没法动弹,你们几个路上可要小心。”

叶静宁点头应道:“爹,你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说完转头看向叶静荣,“大哥,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吧,反正你以后也不能在染坊干了,不如跟着我们找到出路。你出来闯荡的年岁多,比我们见识广,咱们兄弟一起好好干,挣大钱以后回京城把院子和铺子再买回来!”

割漆挣到钱,叶静宁颇有一番雄心壮志,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在三石县听到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船夫和商人说各地的趣事,叶静荣觉得新奇,也想过哪天不用一直闷在染坊里,出去走走。可这种念头在脑子里也就一闪而过,就像现在这般,他确实有些动心,不过还是迟疑的开口道:“我就算了,你们去吧,这一路又吃又住又赶路的,哪一样都得要银子,来回一趟的花销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要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是不愿意去,叶静宁便来了精神,搂着叶静荣的肩膀,“这次要去的还有秦大哥、许大哥和大虎哥,你来的话一起吃一起住的,花不了多少钱。”

叶静荣还是摇摇头,这一走来回可得好久,奶奶那边肯定瞒不住,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跟着他们去扬州,怕是又得闹翻了天。到时候他挨骂不要紧,静宁他们怕是也得跟着吃挂落,他可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他们哥俩在这边勾肩搭背的嘀嘀咕咕,见他俩这般亲近,叶知学嘴角含笑,万幸他这个长子性子还是一样的淳厚,他们兄弟这么多年不见还能处的这么好,他真的很高兴。

本来不想说这些事情让爹费神的,叶知学先开了口,叶静楷也就接茬开口道:“爹,这次去我们还想着找点合适的事情做,割漆这事现在还不明朗,总归不能一直等着。”

叶知学点点头,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开口道:“静楷,你这么想是对的。咱们家的铺子还是有主的,被人看上还不是用尽手段抢走,那片漆树如此挣钱,被人盯上再正常不过。那里本来谁都可以去谁都可以割,就算没有单家,早晚也会有李家张家,提早做准备是对的。”

想到家中发生的不幸,叶知学不免有些怅然,爹留下的东西,到底他没有保住。

温氏一直看着他,见他眼神忽的一暗,便知道他想什么,握了握叶知学的手,轻声道:“别想那么多,现在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是也经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你醒了,孩子们一个个又这么争气

,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到底是十多年的夫妻,对方只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知道在想什么,劝慰也恰如其分,叶知学没有沉闷太久,眼中又恢复了神采,看着心中似有些想法的儿子,问道:“静楷,你这番去应该也不是随意决定的,有什么打算吗?”

叶静楷点点头,喝了口水,开口道:“我想做茶叶生意,有外公和舅舅们在,货这块我不用操心,只是做这个跟开杂货铺子和卖漆都不同,我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不愧是他的儿子,想事情不知不觉就会想到一起去,叶知学笑了笑,“十多年前我也想过要做茶叶生意,那个时候静荣刚出生,我还有些年轻气盛,在京城看多了繁华富贵,心里不免有些浮躁。总觉得开杂货铺子挣不了多少,一心想要挣大钱,听不进去你爷爷的话,一门心思的琢摸着怎么做大生意挣钱,后来便结识了你两个舅舅……”

这些往事除了温氏谁都没听过,不但叶静楷,叶静宁还有叶静荣也都不由得看过去,想要听个仔细。叶静客则有些不敢相信,她爹这么沉稳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竟然还有过那样的冲动。

“当时扬州盛产一种茶被称作是‘黄金茶’,一两茶叶一两黄金,我找上你舅舅想要托他买茶,你舅舅当时就给了泼了冷水。”说到这里叶知学和温氏相视一笑,那个时候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做了许多后来想想恨不得撞墙的事情,可是也因此结缘,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更多的则是庆幸。

“你舅舅虽然年纪只比我大几岁,可论起卖茶叶,他可是内行,他告诉我,卖茶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真正的好茶,专供达官贵人,几百亩地才能得几斤,这样的茶叶一早就有人盯着,落不到旁人手里。现在京城传的火热的那些多半并不是真正的‘黄金茶’,不过是个噱头,能喝的出来的绝对不会买这样的茶,不识货的喝多少也察觉不出来。普通人家舍不得花钱喝茶,咬咬牙买的劣质茶叶却是卖不得多少钱,中等或者上等的茶叶才是能够挣钱的,可这个要靠门路。茶楼、酒楼还有那些富贵人家,想要卖茶,这些地方必须要打点好,拉关系送银子,这些地方以前都是有忍供应的,你得挤掉别人才能够把自己的茶卖出去。你舅舅当时跟我说,他认识的一个茶商为了打通一个关节,愣是送了那管家一百多两银子。他当时大概也看出来我是一时冲动,说了许多看似简单其实暗地里大费周章的事情,我很快就冷静下来。”

还以为他们合作才有了交情,没想到生意没做成还交了朋友,这个事情着实让听着的几个人有些意外,不过除此之外,还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茶叶生意没那么简单。

困难这方面叶静楷之前自己也想过,温氏也说过一些,只是不那么透彻,经叶知学这么一说,脑子里有了新的衡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