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看来小胖的伤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慢慢来恢复。白天,别人都去忙工作的时候,他就拄了拐,来往于宿舍和办公室之间,看看报,接接电话。既然已经这样,也不能不接受现实。好在小胖是乐天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瘸着腿,依然随着廖家雨的音乐扭动着肥大的屁股,学着鲁兵在房间内比划着捕俘拳。他的到来,为宿舍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鲁兵,你不是要报考军校吗?”有一天,小胖对鲁兵说道。

“有这个打算。怎么了?”鲁兵问。

“我们新兵班的周仁今年也考军校,昨天我打电话给他的。”小胖现在天天在家值班,所长不在的时候,他就抱着电话四处“寻亲访友”。

“哦,那个韩为璋呢?还在伙房吧?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他在,有可能今年要去学驾驶了,他还问起你来着。”小胖点了一支烟,“我操,看来我们这批兵就我玩蛋了!”

“怎么会呢?”鲁兵安慰小胖道,“你毕竟是大上海来的,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呢!”

鲁兵的话让小胖在心理上得到一丝慰藉,脸上露出笑容来:“对了,鲁兵,你不去买复习资料吗?什么时候去书店呀?”

“最近想去,你有什么事吗?”

“你去的时候帮我老乡带一套吧,回头给你钱。”

“没事儿,我知道了。”鲁兵说。

“对了,看我这记性!办公室里还有你一封信呢!”小胖忽然拍着脑袋叫道。

“好小子,你不能这样耍我吧?!有我的信,这半天也不吭一声。”鲁兵说着起身拿信去了。

这是封家信。鲁兵在信中得知,父亲的病又犯了,还住进了医院。看过信,鲁兵心情重重地回到了宿舍。

“怎么了?好像不高兴?”小胖发现了鲁兵的情绪上的变化,试探着问,“什么事?哥们?”

“没什么,我父亲病了。”

“哦,那你请事假回家!”

“家里说,没多大的事,不让我回去。”鲁兵低声说道。

“也对,你还要复习迎考呢。”

“我出去一下,你帮我请个假吧。”

“去哪?”

“邮局。”鲁兵戴上军帽,整了整军容,走出宿舍去了。

邮局里有鲁兵的存款。

这一点,谁也不知道。到部队两年多来,鲁兵从来没有伸手向家中要过一分钱。其实,鲁兵也知道,家中也没有钱给他。所以,鲁兵平时很节俭,除正常的日用品,偶尔买本书外,他把多余的津贴都存在了这家邮局里。

第一次存钱的时候,他存了20元。营业员是位中年女性,穿一件红红的羽绒服。鲁兵把钱递进去,她给了鲁兵一个牌子,作为凭证。当她办好手续,要牌的时候,发现鲁兵紧紧握着手中的牌子,禁不住笑了:“同志,你把牌子给我,怎么,还不想给我呀?呵呵。”

鲁兵的脸红了。人家都存成百上千,自己却只存了20元,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毕竟有了自己的一个折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笔钱呢。

现在,账户上现在已有60元了,他后来又存了几次。鲁兵决定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寄给家里,给父亲看病。家中弟弟妹妹都在读书,自己又出来当兵,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呢!

鲁兵害怕再一次碰到那个女营业员当班,钱没有存多少,现在又全部取出来,不够人家麻烦的。还好,当班的是位老师傅,鲁兵心里很踏实地把事情办了。

走出邮局的时候,鲁兵看到了王小梅所说的那家书店。自己现在已是身无分,再进去也没有任何意义。鲁兵叹了口气,直接走回部队了。

小胖见到鲁兵,就过来问复习资料的事。鲁兵只好把实情对他说了,小胖没说什么,使劲地拍了拍了鲁兵,拄起拐杖又去办公室了。

(五)

晁亮脱下自己的解放鞋,换上了新买来的“三节头”皮鞋,在宿舍内走了几步,寻找着感觉。战士们平时穿的都是一样宽大的军装,戴一样的军帽,唯一能彰显个性的地方,也许就是皮鞋了。只要鞋后跟的高度在条令允许的范围内,偶尔穿上皮鞋在营区走一走,外出会一会老乡,自我感觉好着呢!

晁亮这会儿就找到了这种感觉,带上了房门,到分部卫生所去找杨宗伟。皮鞋与地面接触,发出咚咚的声响,清脆而悦耳,时时冲击着他的听觉,晁亮感觉自己一下子上升了一个高度,禁不住一边走路一边又去低头欣赏了一番。

人逢喜事精神爽,晁亮最近在内心一直想笑。处长私下里对他说,今年一定能为他争取一个士官名额,只要考个200多分,差不多就能上。万一考不上,就去学个驾驶,在部队转个志愿兵。晁亮吃了一颗定心丸,感到在军营的日子十分的美好,每一天都充满着希望,充满着新意。中专生呀,你别想再小看我晁亮了!还有那头老牛,以及父亲扬言继续为他留着的那一亩三分地,都将统统与我无关了!我脚下的这双皮鞋,将永远踏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

晁亮把美好的心情和良好的感觉一同带到了卫生所,进门之前,啪一个立正,冲里面喊了声:“报告!”

“进来。”杨宗伟正坐在桌前翻阅着一本书,抬头见是晁亮,不禁乐了:“鸟人!我以为是哪个新兵蛋子又过来拿药呢!”

“嘻嘻,首长好!”晁亮显得十分兴奋,“首长辛苦了!”

“嘿嘿,**又上来了吧?”杨宗伟笑着说,“什么风又吹你过来的。”

“在家没事做,找你聊聊。”

“嗬!你鸟人现在是处长的红人,可不一般了。怎么样?未来的士官同志,准备的怎么样了?”

“有什么好准备的。在家我考中专要不是犯了点浑,哼!早他娘的毕业工作了。我们兄弟私下在这儿说,只要部队让我参加考试,可以说我随便考也能上。”晁亮自信地说。

“嗯,那好呀。”杨宗伟把书合起来,使劲地砸了一下桌子,“鲁兵考军校,你考士官,我要再想办法学点技术,争取转个志愿兵。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年来的,你们到时候敲锣打鼓带红花,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回了家……”

“怎么会呢?”晁亮说,“你凭你的脑袋瓜,肯定不比我们差。其实,你比我成熟多了,真的。”

“是呀,是要想办法,打死也不能回家种那二亩地了。”

“什么书?刚才看得这样认真?”

“哦,考军校的复习资料。”

“你买的?”

“不是,我买它有什么用?鲁兵的。刚好你回头帮他带回去。”

“怎么放在这儿了?”晁亮问。

“我也搞不清楚,王小梅上午过来,说是鲁兵委托通信站的人捎回来的,知道我们是老乡,让我转交给他。”

“通信站还有哪一个?”

“谁知道呀,鲁兵这家伙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别看我们是老乡,人家和我们走的不是一路。”

晁亮知道杨宗伟和鲁兵之间有点不和谐,也没说什么。玩了半天,把几本资料用塑料袋提了,就准备离开。

“下次再带点鸡蛋给我。”杨宗伟压低声音,“最好为我代买只鸡才好呢!”

“到时候再说吧。”晁亮说,“快考试了,我得注意点影响。”

“那是,那是,”杨宗伟赶忙说道,“考试是大事儿。”

晁亮离开分部的卫生所,没有回炊事班,而是直接去了修理所。看到鲁兵坐在走廊里,捧着一本书出神,于是把手一招:“嗨!鲁兵!”

“晁亮,上来!”鲁兵看到晁亮,也很高兴。

“给!”晁亮把复习资料往鲁兵面前一送,“你的!”

“什么呀?”鲁兵一下懵了。

“复习资料呀?不是你让通信站的人帮你捎带的吗?”

“通信站?我没有找谁带呀?是不是搞错了呀?”

“不会,放在宗伟那儿的,我帮你带过来的。”

“你管它是谁带的呢!”小胖笑着过来说,“这不是好事呀!”

鲁兵想起小胖有一个老乡在通信站,经常在电话里联系,于是对小胖说:“不会是你帮我带的吧?”

小胖把胸部一拍:“哥们,我是这么好的人吗?!”

“宗伟没说是谁放在他那儿的吗?”鲁兵感觉这事儿真奇怪。

“宗伟说,是王小梅代送过去的。”晁亮眼睛一闪,“对,你可以打个电话给她嘛!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替你打。嘿嘿!!”

“算了,回头我来打吧。”鲁兵把书放到宿舍,拿了钥匙,到办公室打电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