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快熄灯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自上次在所长面前说出“超级女声”的事,鲁兵在心里一直很内疚,感觉欠了王桂什么一样。电话响几声了,他坐在那儿仍无动于衷。廖家雨沉不住气了,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跑了出去。

“王桂,所长打电话让你和鲁兵到大门口去接灯。”其实电话是业务处参谋蒋大勇打来的,大门口因修煤气管道,挖了一段沟未填上,为防止事故,打电话到修理所让去人接个灯。廖家雨正听着新借来的一盘带子,怕受影响,于是谎报军情,将王桂和鲁兵同时支走。

这会儿他们都穿着短裤背心,准备洗漱了,闻言只好将军装换上,到工间取了工具,然后去机关找营房保管员领灯泡和软线。

别看小胖常来修理所玩,鲁兵却很少去机关。机关不是自己去的地方,别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今晚工作需要,才跟着王桂直奔机关的战士宿舍。

宿舍内灯火通明,保管员正和周林,小胖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打扑克牌。周林的脸上还贴满了白纸条,被电扇吹得晃动个不停。王桂把来意说了,没有人答理,两人只好站在旁边看他们打牌。鲁兵看不懂这种玩法,穿戴整齐地站在那儿,感觉汗水正从背上往下淌。直盼着领了东西走人,可人家玩在兴头上,没有散局的意思。鲁兵渐渐有些恼火了!抬眼看看王桂,正不急不躁地在一旁观战,也只好忍着。

“鲁兵急什么?过来看看我的牌!”小胖见鲁兵在房间不停地走动,开口打了声招呼,“打过这局让他去帮你们拿东西。”

“那我脸上的条子怎么办?”周林瞪了小胖一眼,继续看着手中的牌。别看他是借调在此,但也算是个准机关。前些时间因王桂的事在修理所被所长剋了一通,便认准是王桂在所长面前告了他的黑状,因此,在心里和王桂记着一笔帐呢!我才离开修理所几天?你就想称老大!哼!还早着呢!

“先贴着呗,一会儿的工夫。”保管员说着,就找钥匙准备出去。这时,周林把手中的牌一惯,顺手把脸上的白纸条撕了:“扯**鸟蛋!我可不等!你们忙正事去吧,别到时候又有人在背后说我周某不是。”

王桂想说什么,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拉起鲁兵跟在保管员后面出去了。才出房门没走几步,周林就把一盆水猛地泼在了他们身后。

参谋蒋大勇拿着手电筒,站在大门口,正检查人员外出登记情况,见王桂和鲁兵过来,便合上本子,用右手食指敲了敲了手表,一脸严肃地质问:“电话打了近半个小时了,怎么现在才来?!”

“领材料了。”王桂回答。

“领个灯泡也要这么久吗?!”蒋参谋似乎很不满。部队上常说: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蒋大勇最恼火别人不把他的话的当回事儿。“这儿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好,马上接好。”王桂平时就怕蒋参,现在又被他这么一追问,显得有些慌张,赶紧取出工具忙碌起来。

鲁兵也很惧怕这个威严的参谋,现在和他零距离接触也是提心吊胆,然而,蒋参谋却似乎对他很友好,和气地问鲁兵:“你叫鲁兵吧?”

“是!”鲁兵一个立正动作,自来到修理所,鲁兵始终保持在新兵连的精神风貌,一点也没有松懈过。蒋大勇满意地笑了,很亲切地拍了拍鲁兵的肩膀:“不错,鲁兵,好兵!”

“听说你们所的廖家雨平时比较稀拉?”蒋参谋并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这让鲁兵感到很紧张。听到这样的问话,鲁兵不知怎么回答,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

“还可以。”听到王桂回答,鲁兵才松了一口气。

“兵都是好兵,关键是看你怎么带!”蒋参谋冲着王桂道,“你是老兵了,要为他们做个好榜样。”

“蒋参谋,那我报考军校的事领导同意了吗?”王桂小声地问。

“这个嘛”蒋参谋顿了顿,“这事政治处管,我也不太清楚。”

王桂还想再问,蒋参谋打起手电筒已经离开了。

(三)

晁亮上次“高攀”那位中专生不成,还在信中受了她一番奚落,情绪一度低落,意志很消沉,多亏了鲁兵经常开导,才使他重新找回了自信。按常规,部队每年都要从连队挑选两到三名表现好的战士去学驾驶,晁亮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暗暗盯上这个指标,横下身子拚上了。

连部里有一个战士综合评比栏,谁在上面得到的星多,说明谁的进步快,是战士综合素质的体现。晁亮目前的对手是本班的黄勇。黄勇比他多贴有一颗星,排在首位。虽然一星之差,但晁亮在内心告诫自己几百次了,一定要在本月赶超他。

今晚战士小王生病,晁亮自告奋勇替他去巡逻了。两圈转下来,已是一身汗水,那冲锋枪子弹袋把胸前部位围得密不透风,像一帖大的热膏药粘在身上,说不出有多难受。

时间过得真慢,看看表才出来一刻钟。晁亮忽然想起了那片梨树,说不定梨子能吃了呢!想到这里,晁亮感到有些口渴得慌,于是端起枪向梨树林走去。

远远地,晁亮发现梨树林有亮光一闪,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接着亮光又是一闪!晁亮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在摘梨呢。想到这儿,晁亮很兴奋,端起枪悄悄摸了过去。

在距亮光六七米远的地方,晁亮把枪一横,大喝一声:“什么人!口令!”

没有人回答,亮光不见了。

“不回答我开枪了!”晁亮“哗啦”一声拉动了枪栓。

“别开枪!我是蒋大勇,口令我没记……”

“蒋参谋?”

“是我!”蒋大勇“脱离了险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想到刚才自己在新兵面前有点失态,不禁有些恼怒,“你来这儿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巡逻范围?!”

晁亮这才意识到这儿不属于技术区,自己把巡逻范围扩大了。听蒋参谋这么一责问,有点慌张,连忙解释不留意走错了路线。

“今晚的事到此为止了,考虑你是名新同志,让连队知道影响你的进步,巡逻去吧!下次可要注意哟”蒋参谋说完,亮起手电走了。

梨子没吃成,还挨了一顿,真划不来!晁亮背起枪往回走,边走边郁闷着:一样想吃梨,还装腔作势!

“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当初真该继续去念高中!”晁亮不知怎么产生了这种念头,哪怕考个师专,毕业后去当个老师也不比那个小中专差呀?弄不好,在部队这三年就白混了,还比不上在家打工的堂弟呢!

想到了家,晁亮心里就不能平静了。本来自己也无意当兵的,父亲非让他报名应征,谁料想歪打正着,竟然验上了。父亲说当兵好,狗日的你就得去部队锻炼,在家你永远也成不了器。晁亮最不愿听这话,当时就与父亲接上了火:“怎么了?我吃你闲饭了?我在家做的事少呀?!”

那会儿父亲正扶着耩子播麦种,晁亮在前面牵着牛,只顾着吵嘴,方向走偏了。气得父亲把耩子一扔,从地上捡起一块坷拉就冲晁亮砸过来:“你他娘的就这点出息了是不是?!你想这样一辈子!”

晁亮不闪不躲:“你打!让你打!打不死我走,我不吃你闲饭,行了吧?!”

“小子,你别得意!在部队干不好,三年后你还要回来,这几亩田老子还给你留着!”

晁亮一语不发,甩了牛缰绳,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哪,我这是作什么孽了呀?”父亲忽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父亲的哭声好像还在耳边,晁亮的心这会儿有些酸。这些事情虽然发生还不到一年,但现在感觉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经非常遥远了。晁亮想像着当自己重新站到父亲面前时,父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晁亮的思绪有点乱,不知是因为想起了那个中专生的来信,还是想起了父亲为他留着的那几亩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