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德爱说,爱讲他那些大道理,陈玉只是听着。开始下棋,喝下两杯茶后,一老一小的关系显得有些近了,陈玉不再那么拘谨。一边落子,一边开口问:“张老,有些事我不明白,您能不能?”

“我知道的,告诉你。说吧。”

“这根基?这根基是什么?”

“哈哈,问得好。人生一世,总得眼界开阔些。根基就是你的家底,对小民百姓,也就是吃饱喝足的事,对各位皇子,根基就是国本,国本就是谁继承皇位。”

“哪?您赐教。”

“所谓“国本”,就是国家的根本大事。对咱中土来说就是谁继承皇位。皇子们都在争国本,谁被册立为皇太子,这“国本”就算是争到了,争到了,危机却不一定过得去。世事往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这,走上不归路。”

“哎。”陈玉轻叹一声,心理知道自己也是要往那条不归路上去的,不觉有些暗然。

张世德说得正有兴致,没注意陈玉神色有异,接着道:“立储是皇朝的头等大事,而立储的原则一般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中土的开国之祖,自从称了帝就一直被立储的事烦着。读遍经史,发现围绕着立长立幼的问题,在皇帝和群臣之间,是最容易争论不休的。在皇族成员内部,是最容易争论、最容易同室操戈的。这位祖皇帝感慨颇多,曾这样对皇子们说,天子,万民所仰,德行最重,为政事操劳,不能身误酒色财气。表象即里象者,可为储君。我中土福泽绵长,在帝位,须尽心职守,纳妾妃者,朕决不传位与他。”说者情绪有些亢奋,听者昏昏欲睡,却也不好阻拦说者的兴致。

好在张世德一人在家,无所顾忌。陈玉这时候来了正好做伴,谈天,饮酒,下棋,忙得不亦乐乎,倒也不觉寂寞。

武少爷正在马车里与武管家天南地北的乱说一气。旅途最是乏人,又没旁的事可做。

“管家,念首诗给你听?”

“好。”

“今晨风吹狂,思你衣还单。一别秋已凉,见时思影双。永生人皆愿,绝处亦盼逢。妾喜裁新装,心清天下旷。”

“这又是哪里听到的?这些天怎么尽是些艳词?少爷?”

听得管家如此说,武少爷不由微微一笑,心理说,这个家伙,欺我不知道,那天唱的曲子,他变颜变色的,今天念的诗,却一点也没反应,想是怕我问起,他不好作答。不就是和父皇有关系,是当年的情诗嘛,举国上下都知道这诗是冯妙妙所做,难堵悠悠众口。官面上越是不说,传闻也越离奇。偏父皇就没为这个彻查过,想来就算是捕风捉影,也总是有个影子的事。想到此处,不由呵呵一笑,连连的摇头:“管家,这怎么是一首艳词,前个听人唱起来,曲调婉转,很耐人寻味的。”

“少爷,谁不知道,这首诗出自那个什么《艳红记》,全书通篇的yin词Lang曲,污人耳目,武少爷,确实越发的近益了?怎么开始在这个上,下功夫?”

“忠叔,此言差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开卷有益。一个见识广博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稳如泰山。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然害人最多的也是这好奇之心。”

“少爷,这是怎么讲?”武忠听到武达愿这样解说,觉得确与众不同,很想听听这位少爷究竟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就抛了一个问句,静等下文。

“哈哈,考我?其实念给您的诗,那写的人,文字上的功夫并不怎么样。只是心思让人感伤。加上我朝,女子会做诗的本就不多,所以才会流传。忠叔你想,一个少女怀春,本是件妙事,找人传书递笺,就为告诉你‘今思一见,永绝妾心’,确是让人心疼的紧哟。”

“少爷,不好说,说不得。想那艳红,做古也有三十几年了。”屈指算了算,叹了口气,“可怜她,十六岁人就没了。”

“忠叔,通篇的yin词Lang曲,想必是您也看过?只是不知道这书源在哪里?”

“书?笔记小说消遣娱乐,认不得真啊。多半是编排的。”

“忠叔,我也是随便一问,本朝向来广开言路,为什么提不得冯妙妙这三个字?《艳红记》,多有人猜是为她立传。既然说不得的人,却有人为其立传,为何查不得著书立传之人呢?”

“哈哈,咱们是商人,哪里理会这许多事。少爷经营之术要紧。”

“忠叔,皇家无小事,世人又有几个能真用真性情?想我武达愿,年近弱冠,仍未娶妻,不知家里人怎么看啊。”

“老爷就您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是疼得有些过。不娶妻,只是您一直在推,老爷顺应你的意思。再说你才十六岁,离弱冠还有些远呢。”

“忠叔真会说笑。我是不想再搭上一家子人。”

“无非是送几趟货,出门是有些难,咱请的镖师可是威名扬的。再说,还有人是吃饭时嚏死的呢,难道就从此不再吃饭了?”

“有意思,你现在一语双关乃至多关的功夫是修炼得如火纯青啊。”

“少爷,娶还是应娶的。”

“现在中京都在说,七位皇子的比试。您以为,胜者会是谁?”

“难说。”

“哈哈,七位皇子各有所长,是看比什么?”

“圣心难测,这比试,可能有多种意思。一是万岁想让民众看看皇子们的本事,二是可以扬我国威,三是采用**投票,是想把各派的人理一理,看得更清楚一些,四是中土这些年来,除了把这冯妙妙传得神乎其神,也没什么旁的消息可以嚼舌头的。皇子比誃这个话题虽说有些不好说,可也是许多人想做茶资的事。民心,圣心,皆是心,再多的意思,就真是不好说了。”

“忠叔,能说说你们当年的事吗?我也想长长阅历。”

“哈哈,少爷,这阅历却是只能自己长的。事情都过去了,当年我还是老爷的书僮。也没什么可以回忆的。经商其实就是看人心,说的精髓,其实也只在‘心所系,情所向’。人世间任何事的要意也只在这六个字上。”

“我不明白,您?”

“就拿家事说,一对父母生下七个儿子,总有一个儿子要继承家业,我中土的律法也只允许一个继承人。都是父母所生,大家对于继承希望最大的,总是齐心和力的看着不顺眼。心理想的是,明明都是一母所生,怎么偏你要得全部家产?从这看,那些心是放在一处了。根本的一句话就是一母所生,为何差别这么大。大家有意无意的说些、做些,对继承人不利的事情,也是基于这根本的原因,这心所系为因,情所向为果。少爷天性聪明,举一反三啊。”

“本质上,这七个儿子,没甚分别。也可以家产均分就可和平共处了。”

“嘴上不说,心理大家是一样的。如今的皇长子,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事,大家一致指向他,他也辩不得,对他,大家是和力的,所以他如今是最不好做。皇位一但放在桌面上,那继承希望最大的,往往也是先死的。一转眼,当今圣上执政也有四十一年了……”

“忠叔,四十几年前的事情,就那么值得保密吗?每说到此,你总是半天无语。”

“有些事,知道了,也是麻烦,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一生谨慎,一个不小心,还不是翻了船。等你掌管家财时,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能讲的,决不留一个字。”

“漫漫旅途,真是无聊。”

“只是赶路时,等出了边境,咱们一路的赏花玩景想无聊也难了。”

哈哈,二人相对大笑。武达愿心中想到:父皇此次诈死,不会真的没有瞒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