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初,朕不过十岁,从上书房回来拜见父皇。时常见一个仙女样的宫人在他身边伺候。她行为举止中透出无限温柔,一频一笑间显得和蔼可亲。

终于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看到她在,立时抓住不放。仰着头问:“你叫什么名字?在父皇身边做事,累不累?我去和父皇说,让你来伺侯我可好?”

她笑了。拍着朕的脑袋说:“问你父皇好了。”

从没有感受过女人的手能如此的温暖,她拍过的地方,一股暖流由上而下瞬间传遍全身。怎么没想到她是父皇的妃嫔?她穿的是最普通的宫装,做的是一般宫女太监才会做的事,在那件事前,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父皇从未注意过的宫女。虽然美丽,美丽得不属于这个世界。

朕对她的诸多亲近,实在是天性使然。小孩子都喜欢母性实足的女人!特别是我,没有享受过母爱的那种。当父皇问十岁生日的礼物想要什么的时候,朕不假思索的指着她说:“要她,要她来做东宫主管,要她来照顾我!父皇!”

兴高采烈的说完,正等着父皇满足要求。突然抬头看到他阴深的脸,朕当时恨不得赶快离开。

再后来,父皇将朕正式过继给了有玉的姐姐庆有余,也就是现在的母后。

心里很不情愿。可当无意中听到父皇与她的对话后,朕乖乖的听从了安排。既然这是有玉的意思,我除了顺从,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见到她,是一个很冷的傍晚。

她病得很重,形如槁木。

屋里只她一人。

当年为什么会去找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看到朕,眼里有了一些光彩。

拉了朕的手,还让朕坐在她身边。

她的手很冷,已经有些象死人的手了。奇怪的是,朕当年并不害怕,而是握紧了那双如同冰块的手,朕有股冲动,想把那双手暖过来。“原来伺侯的人呢?怎么一个也没有?”

“提她们做什么?让万岁收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万岁刚见了我一面,他知道这一次,一定是活不久了。再留人伺候也是Lang费。所以……。”

“有玉娘娘……,父皇宠爱你吗?”

“不想那些了,说说你吧。”

“我?”

“有玉快死了,你日后要多靠着我姐姐,这满宫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人能让你靠,为你盘算。若你有做皇帝的那天,就尊我姐姐为太后。明白吗?”

朕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好。”

有玉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模样,她推开朕,气息微弱地说:“既应了,就快走吧。这里,不吉利!记着说过的话!”

朕当时应了一声“是。”转身就走。决不是朕无情无义,决不是!朕当时,除了听从她的话外,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能让她好过一些。

身后传来微弱极了的语声:“还有,……他日,当了皇帝,一定要尊太后!一定要善待嫔妃,一定要帝后和睦。”

这,是朕听到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所以,必尊太后!

再去潇院时,已是纯妃居住。再找不到一点点她庆有玉存在过的痕迹。父皇的身边依旧如走马灯似换人。

其实这些年,一直纳闷,当年,为什么母后,没去看看自己的妹妹。现在看来,母后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皇帝在这里失魂一般的发呆。至于他在想什么,现在也没有人能顾得上了。

春凤看着满院子的人团团的乱转,心理烦燥,说话也顾不得尊重了。她大声喝骂:“太后身体不适皆因思虑过多,宜静养。你们这班奴才,乱成一团,走马灯似走来走去,这没病的人都要添病了,还不快快退下。”

一会功夫,屋里静下来。

春凤又指着皇帝说:“万岁,太后这里有我,一会太医来了,自会处理。有事时再派人向您禀报。青妃娘娘怀了龙种,现在外面等候召见,偏事不凑巧,太后身体不适。万岁可否先行去照看青妃娘娘?毕竟是有身孕的人,走路要小心,扶她先回宫吧。有万岁在旁护佑,太后娘娘也可心安。”

皇帝正不知所措,听见春凤这样说了,正中下怀,于是陪笑道:“春凤丫头,你这是赶朕!嫌朕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又帮不上忙。一切都赖在你身上,朕这就听你的话,退下了。真有什么事,速报朕知。明晨再来给母后请安。”

春凤冷冷道:“万岁身系天下,我们自当为您分忧。太后有恙,我们自当尽心尽力。万岁爷啊,青妃娘娘的身子,现在亦是身系天下呢,……”

皇帝笑而不语,暗想,母后一向身体很好,偶然昏厥,多半无碍。只是突然晕倒,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比起当年的有玉,我那可怜的二姨来,可是幸运多了。

可惜当年朕人小言轻,当年也没想起来要传太医。

太后此时又呓语起来:“妹妹,若是当年姐姐能拚得一死,不让帝王施暴,你或许可活!事到如今。后悔已迟,是姐姐要了你的这条命啊!姐姐对不起你!我苦命的妹妹!真是命苦啊!”

“哎!”皇帝长叹一声,若是心病的话,就得心药来医。奈何心药无形,难以求得。母后这病因,盘踞心中多年抑郁而得。这许多年来,一直没有提过半句庆有玉,看来实是伤在了心的深处,今天是什么原因把这病根诱发出来的呢?想来想去,也没有诱因啊,若真没有原因,怎会突然发病?真是百思不解,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吧。

青妃已等候多时,不见传唤,又不敢离开。见皇帝从别院出来,满脸的倦怠之色。这,这该如何是好?原来皇帝也在太后那里。自己见不见驾呢?见驾吧,怕皇上正烦,适逢彼怒牵怒于我。不见吧,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机会!再说等半天了,这太后也没传唤。春凤也不见踪影了,想是里面出了什么事。这一时半会的不方便让我进去请安。皇帝既然从里面走出来了,多半事情还不大,应该是事情已经处理完了,现在若不上前问一声,难道就在这太后别院一直侯着不成?一咬牙,迎着皇帝跪倒施大礼。口称:“青文绣参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一惊。忙双手搀扶青妃,让她起身。以前没有觉察,今天仔细一看青文绣,不由摇头苦笑,心下了然。这个青妃,倒有几分的神似有玉。大约这就是诱因了,可怜这个罪魁,白白在这里等着召见,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形、样貌,让太后突发急病。天下的人,天下的事,冥冥之中好象都安排好了一样,该来的一样也不会少。

要不是太后突然提起“妹妹”二字,朕也想不起来。既是朕的妃子,而且还怀了朕的骨肉,此时不多加怜惜,什么时候多加怜惜呢?

“怪不得,朕见了你,心中会有一丝说不清的怜爱。庆有玉,是你,一定是你!来还朕的情债嘛?至少也该派个七八分神似的来!”皇帝自言自语,听得青妃是一头雾水。心理纳闷,又不敢询问。皇帝的声音比先前又大了些:“想不到,在朕的内心深处,烙上了你的痕迹,怪不得再多的女人也无法让朕得到满足,因为她们中没有一个是你!你占了朕的心。朕的心理全是你!”

皇帝想入非非,情到深时,趁着双手搀扶之际竟要顺势将青妃揽入怀中。

青妃哪里受过这般的宠爱,浑身上下的都不自在,身体有些僵直,想躲又不敢躲,只盼着有人快点扶她起来。

威国君王,粉面含春,调笑青妃道:“你个惹祸的女人啊!”

青妃一呆,脸上变了颜色。人说伴君如伴虎,这威国皇帝明明刚刚是怜爱有加的,还没转身就称呼我为惹祸的女人,命悬他手,不得不小心服侍。

青妃微微发抖,面露怯色,本就雪白的脸现在竟是惨白了。其实倒也不至于怕到这个地步。她年纪虽小,今年才不过十六岁。经历的事情却比同龄的不知要多上几倍,人情事故,世态冷暖,了然于心。之所以装扮得这般害怕,是因为这个样子,更容易激起男子的保护欲,更容易引起男子的爱怜。她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帝王,是一个战胜者,只有让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保护自己,在这里才有可能平安。她比同来的另外九个美女更清楚自己的位置。

魏国做为战败国,倾全国之力为威国皇帝选美,这本身就是极大的屈辱。男儿战场为国效力,血染疆场。女人被当成礼物,送入敌邦,是战争中最大的牺牲品。一但踏上这条路,回乡无望,国人以她们为羞耻,憎恨她们嫁入敌国,不再承认她们是自己人了。威国的人,恨她们是威国的,也没一个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人。一个敌国送来的礼物,身份、地位是低之又低,贱之又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