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文秀心理清楚,说得好听,是青妃艳冠后宫。说得不好听,就是送上门的玩具一个,哪里轮到我有人格和尊严?随便一个人的挑拨,都有可能要了这条命。现在怀了龙种,不知道是老天爷的眷顾,还是?……现在,若真有错处,看在这孩子的面上,皇帝也不能不忍让几分。想到此处,本来惨白的脸上竟添了几分红晕。

“你这个惹祸的女人。此处只你与朕二人,而朕又不是女人,你说朕这是说谁呢?”皇帝调皮的看着这个小妃子,要是从年纪上算的话,她就是做自己的女儿也有富余,少女的纯真娇羞是做作不来的。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自有的一段天生风流让朕如饮琼浆般醉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皇帝扶起了青妃,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起来你是个罪魁!要不是你,太后不会突然的晕倒,要不是是你,魏国也不会天翻地覆!”说完,这位三十六岁的君王象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歪着头,认真的观察着青妃脸上哪怕是一点点的细微变化。

青妃听万岁的语气,是比先前软了许多,现在又歪着头看她,不觉红了脸。

君王笑了,拉了她的手说:“有朕陪你一起,慰青宫去也”。

走着,走着,皇帝突然开口道:“青妃啊,你可知道朕心中曾有一个女人?一个让朕愿意同生共死的女人?”

“臣妾不知,皇上想说什么,臣妾听着就是。”

皇帝开始叙述。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有股冲动,要把这些说出来。

那女人名叫有玉。

青妃脸上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耳朵却是有一句没一句听着。

皇帝很是起劲。他们的初识,他们的忘情,他们的点点滴滴。直说得眉飞色舞,把个慰青宫也装饰得是春色无边。

说着,说着,回到那个寒冷的冬日,回到了庆有玉病逝的那一天。

天冷极了,外面雪白的世界一望无垠。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

一行十几个人,向庆妃有玉的居所潇院而去。

为首的男人微微有些驼背。身穿一件银狐皮的大衣。一路走来,他那花白的头发只能看得到白色了,胡子上有些许冰渣,一个小圆球一个小圆球的附在须上。他就是先帝,那时才五十几岁的年纪。

这一回大概有三、四个月了,这个庆妃一直任着性子不见皇帝。开始时先帝也并未在意,这时间一长了,总觉得眼前少点什么,又一时又找不出来究竟是少了什么。又过些日子,心理仍空落落的,想起以前时常在自己身边晃过来晃过去的小庆妃。吩咐人传令下去召见,回来的人说:“启奏万岁,庆妃娘娘有病在身,不便见驾。”这皇帝也不差饿兵,何况是有病的了。

又过月余,皇帝再传,仍是回说有病在身,不便见驾。一连几次,先帝有些急了,骂道:“宫中的太医干嘛去了?庆妃病了几个月,没人给诊病吃药吗?就是休养,也该好了,不知道朕身边少不了她吗?一群没用的东西!”骂完了,觉得心理痛快了,差太监送来别的妃嫔。

又隔了几日,皇帝似乎有忘记庆有玉这个人了。

这一天,在暖意轩开夜宴,与众妃取乐。一句玩笑正说得高兴:“吾后位空悬十几年,今心中已有所属。日后,必将迎娶。你们妨猜上一猜,猜中者,朕有重赏!”看她们猜来猜去的,就是猜不中,皇帝心中觉得很冷。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却没有一个,先帝心中一叹之后,又起了逗弄之心。

这时节,恕妃笑得花枝乱颤,满脸的疑惑,见众姐妹没一个猜中,好奇心起,急着追问:“万岁今天高兴,这殿内的大柱也红了几分呢。封后是件大喜事,您就告诉我们姐妹,究竟是哪一家的闺秀,能让万岁您开了眼?我们也好早尊敬些。”先帝开怀大笑,心道既然你们猜不中,何必告诉你们?不如说个笑话,反正也当不得真,于是貌似很为认真地说:“此女现年九岁,胸有大略,天生就是治世的材料,生于威国,是威国之福也。若朕能娶之,这全天下都可轻易而得。”

众妃中只有大庆妃有余满腹心事,低头不语。先帝看在眼里,知其情由,不由一皱眉头,略微有些不高兴的说:“庆妃,又为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挂心呢?”大庆妃不敢多言,陪笑道:“不过是想起了妹妹。扰了万岁的雅兴,妾妃告退。”

她想起了妹妹?倒是给朕提了一个醒,这几个月不见了,她庆有玉……?先帝没有阻拦大庆妃告退,只是在她走后吩咐,散了夜宴。众人各自歇息不提。

一夜北风紧,晨起窗外雪尚飘。

偷得浮生半日闲。皇帝想起有玉的居处,院里有几棵梅树,应是开得正艳,雪中红梅风姿绰韵可人。先帝遂与随从一起踏雪寻梅,随兴而至。

小庆妃呆的的房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身边也只一个宝儿还在服侍着。

先帝突然而至,有玉只是淡淡应付着。她现在形如枯木,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

先帝大惊之下大恶,有心掩面而去,三四个月来的相思也立时化于无形。

有玉笑了,笑得很放肆,笑得很开心。她说道:“想来就是这几日了,万岁驾到。有玉先遣散了这屋里的奴才,免得他们日后被人厌烦或是干脆拿来生殉。妾妃不奉召,实在是不得已。今生有幸还能见万岁最后一面,已再无他念了。请万岁留心,给宝儿找个新主子吧,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就行了,最后一点时光能安安静静、踏踏实实,也不枉有玉伺侯万岁一场。”

“庆妃啊,宫里不缺医少药,你好好的调治,自会慢慢好起来。”

“万岁莫要哄我了。您今天来,其实也不是为了见有玉的,您是来赏红梅的。有玉,现在这般模样,万岁今天看见是个意外,决不想见第二次了。退一步讲,就是调养好了,今生也再无望伺候皇帝了。不如走前让您见上一见,咱们各自心安。皇帝对有玉死了心、绝了念,有玉若能活着,也清清静静,干干净净,死了,亦是清清静静、干干净净的,再无一丝尘念。就放臣妾安心去吧!”

“庆妃,病中胡言,朕不怪罪……”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岁真的不要瞒哄有玉了。您今天能来,非是臣妾让您相思成灾,万岁您一向就不是个把情放在心理的人,您的驾临,全赖这雪中的红梅绽放,风姿绰绰,踏雪寻梅的雅事,让您心痒难耐。有玉说得可是有理?有玉心中挂念万岁,怕万岁以后见不着有玉,心中或有一丝想念。万岁伤情,有损龙体,有玉岂能安心泉下?现在好了,万岁再也不会想起有玉了,有玉放心了,……万岁听臣妾一句,替宝儿找个新主子,若是等有玉咽了气,这宝儿就成了不祥之人。万岁……”后面的话,气息实在太过微弱,只见她张嘴,听不到声音了。

先帝爱她最为了解自己的心意。想着她就要死了,这死了,就一了百了。她既想安心清静,就随了她的愿,带走了宝儿。

离了有玉的潇院,皇帝长叹:“踏雪寻梅,好一个踏雪寻梅!让朕的兴致败至极点。”

庆有玉,目送皇帝出了房门。心中安然,再无挂念。眼睛一闭,象是睡了过去。

好冷啊!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比早上时凉,凉到在躲在被里也感觉不到半丝的温暖,茶壶里还有的水吗,许是冷得结冰了吧?姐姐啊,你可千万别再来看我了,让我安静的去吧,对这世界再无丝毫的挂念。我这心也冷了,就象外面飘着的雪一样,苍茫大地,管他谁主沉浮!

房门一开,一阵冷风扑面。

谁?

这时候还来?

可笑世人,俗念缠身!这人世间的时光,安安静静的多好。……

岁月无情,有玉当年可曾想到过,多年后,新帝还能抚着他的宠妃,细细说起那过去的事情呢。

青妃听得头大,但也无可奈何,皇帝兴致正高就行了。

高谈阔论,正是得意的皇帝与一旁陪侍的青妃,两个人都没注意到,门外闪进来一人,跪倒高声奏道:“太后有旨,召青妃文绣见驾。”

皇帝吃了一惊,骂道:“什么人,这般莽撞?”随即又问:“母后可是醒过来了?”

来宣旨的人,身子微微抖了一下。马上回道:“回万岁,太后已然醒了,现在正急着要见青妃娘娘呢。”

青妃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帝,一言不发。

皇帝大笑:“没事,放心去吧?跟说了这么多有玉的事,还没来得及没告诉你,她就是太后的亲妹妹,你的身形样貌依稀隐隐的有当年她的风姿,说多了,也就十分之一吧!就凭这个,我母后绝不会为难你的!”

青妃无奈,只得随了奏事的太监一起直奔了太后修养身心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