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眼睛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似笑非笑地说:“也没准是皇后吧!听说那兵马大元帅是她远房的表兄。”

皇帝又是一楞,思忖了一炷香的时间。半信半疑道:“这兵马大元帅,还是先帝在日封的,是元君的表兄?朕怎么从没听说过这层关系!”

庆太后用手推了他一把,恨恨道:“皇帝你,何曾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就是听说了,也只当不知道罢了。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只你这一朝,与先帝在时没什么区别,那一班老臣子,除了生老病死的,余者皆在。我的儿啊,真想问问你,有哪一个是你的心腹?哪一个又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皇帝只得连连陪笑。

半天才想起一句:“母后,萧规曹随是佳话。”顿了半晌才又道:“咱威国这些年以修养生息为第一要事,国事上大刀阔斧是痛快,可于民不利,于国不利。试想若是朝臣人人自危,哪一个还有心办正事呢。若依个人喜好,任意升迁谪贬官员,那国法岂不是虚设?”

庆太后拉起皇帝,一起走出寝殿。来到院内,宇文承忠、宇文承孝、宇文承仁三兄弟见太后与皇帝一同出来了,忙跪倒行大礼参拜。太后伸手做势欲扶,口里寒暄道:“三位勇士请起,哀家受不起!”皇帝看庆太后行为夸张,不解其意,自己顺水推舟道:“平身吧,想当年,若是没有三位勇士,只怕都没有如今的威国了。朕小时候,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们三个了,那时候,真恨不得早生三十年,与大家一起出生入死,活个潇洒痛快,搏一个畅快淋漓!”

三勇士听了皇帝如此说,脸上均绽开了笑容。

他们当年的英勇事,世上已经没几个人再提起了。而当今威国的皇帝,还能说得眉飞色舞,真是意外之喜。刚才春凤已经对他们说了太后的意思,三人商量,觉得来一趟不容易,总得得些实惠才好回去炫耀。

刚才皇帝与太后殿内闲谈的时候,这三位也正与春凤交涉,刚好告一段落,春凤去拿纸笔的功夫,皇帝与太后一起出来了。

宇文承忠道:“万岁、太后,昔日的事不值一提。我宇文一门出三士,全仗先帝封赏,说穿了,不过是个虚名。五十年风云易过,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兄弟三个虽然都已年过八十,可喜雄心未老,仍是日想夜想为国出力的!如有差锡遣,万死不辞!”

庆太后笑道:“这份心意哀家领了。在众臣中,三位的声望很高,任什么事,只要振臂一呼,应者万千。现如今咱们这位万岁爷已经在位二十年。文治武功上,并无建树。这心思也没放在后宫嫔妃上,二十年,才出了那么一个青妃有喜的消息。三位德高望众,他日若是皇子降生,哀家有意让他拜在三位名下,给三位做个义子螟蛉。有三老护佑,这皇子一定福泽绵长。待他长成,也多一个为你们送终的人。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宇文兄弟三人一听,心喜异常。这是何等的荣宠?三人齐声道:“臣等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太后所托。”

春凤正巧拿了纸笔回来,庆太后,马上命她马上记下来。

皇帝在一帝不乐,心道:这母后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是不是皇子还不知道呢,先给预备好三个干爹?这是什么事啊!可太后开口说了,那三位也开口应了,这事就算定下来了。这三位年纪最小的一位也已经八十有三了,还能活几年?凭他们也能护佐我的儿子?真不知太后是怎么想出来的,也罢,只要是她高兴,就由着胡闹去吧。一天变一样,还真是猜不透。前两天还要传杖打青妃呢,眼下,连她肚子里的肉都疼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才是疼了!这老三位也是,早不来,晚不来,真是巧啊!

说起这宇文三兄弟,那话可就太长了。五十年前,他们还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节,那时候的威国是狼烟四起。内战不断,外敌林立。险一险威国就将灭亡了。当年的威国之君,继位时接的就是个烂摊子。

有道是家贫出孝子,国乱显忠臣。

当年还真显出来一批又一批青年才俊。有名的“十六君子”、“将台九豪杰”、“陇南十三郎”、“宇文三杰”。风云瞬息万变,一晃五十年,当年的风流人物还健在的,只有这宇文三杰了。之所以,他们还能健在,除了这三位身体素质确实是好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知进退。虽以勇出名,但谋略上并不差。激流勇退可不是件容易事。若是论起他们的功劳,那犹如满天的星辰,是数也数不清的。安邦定国之后,这三位怕皇帝猜忌,没等皇上说什么呢,自己先上书告老,解甲归田。兵权历来为帝王所忌,恨不得全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宇文承忠、宇文承孝、宇文承仁的事迹太过繁杂,若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若是扬扬洒洒,又是上千万言,可另开书了。这里只说一件紧要的事,咱们一起管中窥豹好了。

那是四十三年前,威国内乱初定,当时相邻的真真国,派出了一个大使送来十枚珍果,说是两国交好,这珍果难得,整个真真国御园今年只得二十个,送来一半,给威国君臣尝个鲜。

先帝当年,收了珍果,让臣子各自表功,群臣都来评论,按大家评定的结果行赏。

宇文三兄弟当时不在场,他们正好有事要办。等他们来到朝堂时,珍果已经分了八个,太后一个、皇帝一个、皇后一个、文臣中宰相李文中一个,尚书孙进一个,太师赵龙生一个,武将中程力一个,关风云一个。

这三兄弟来到朝堂之上,不知前因。皇帝见到他们,只吩咐兄弟三人说一说各自的功劳,让群臣评说。

老大宇文承忠说:“我一人独去紫灵州,凭一张嘴劝得州主投奔明君。没用一兵一卒,一刀一枪。”众人称是,分得一个珍果。

老二宇文承孝说:“我带兵三千骑,横扫威国以北,无人能敌,使敌人闻风丧胆,至今不敢来犯。又带亲兵一万,深入本国腹地,仅用六个月的时间平定内部之乱。”众人又赞,也分得一个珍果。

老三宇文承仁说:“功高莫过救驾,我与国君跋涉千里去邻国谈判,不幸落入虎口,遇敌无数,以一已之力,喝退千人,不顾性命,救得我主脱险。”

老三上前表功时,珍果已经分发完毕。先帝面有惭色,心想,坏了,宇文一门三杰,只有两枚珍果,我还让他们各自表功,真是错了主意。这宇文承仁,脾气禀性急噪异常,若是知道,他说完了,朕再没有珍果赏赐了,不知如何了局。再看看自己眼前的果皮,果核,心内暗叹,我也是,不过是个果子,怎么就先吃了呢?若是留到现在,把朕的这个赏了给他多好。

众臣心理都知道,这老三,说出大天来,皇上也没有珍果了。都知道他的脾气,要是发起来不管不顾,一个个的都睁大眼睛瞅着,想看看下面先帝如何收场。

老三说完了,等着众人点头,皇帝也给一个果子呢。等了半天,整个大殿是鸦雀无声,要是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老三心理想,莫不是我说得有问题?没错啊,功再高也高不过救驾啊!怎么群臣包括万岁爷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啊?再说了,表功表功,我也不是就这一件,做的事多了去了,能想起来的却不多,再接着说,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有反应:“路过东山时,从虎口中抢下来一对母子。初秋时,一人一枪一马,日攻关夜夺寨,俘获千人,为我所用。”宇文承仁环顾四周,这帮人还和刚才一样,我还做过什么呢?一时想不起来了,说了这么多,大殿内还是无场,我两位哥哥也没说这么多啊,不对,我得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想到此,他大口一张问先帝:“万岁爷,您是觉得我这功劳不够高,还是觉得我说得不够精彩?我一粗人,又不会讲故事,万岁您,还有众位大人们,要是想听故事,可以找个说书人来,他说得可精彩了。就我虎口救人那段,他都能说上一个时辰,事情哪能都象他说的那样,我打虎也没用了一刻钟。”

先帝知道不能再任由他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只不定说出个什么来呢。于是非常肯切地说:“宇文爱卿,朕是为难,真真国只送来十枚珍果,刚才你二哥表完功,朕赏的那果子,已经是最后一颗了。如今,你的功劳说起来是比他大,可你表功的时候,朕手中已无珍果再赏,惭愧啊惭愧,是朕的不对,这边给你赔礼了。”先帝说完离开龙位,冲着老三是深深的一揖到地。

宇文承仁一时无语,楞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