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听皇帝喊得凄惨,心下了然,知他动了真情。

这般光景,若是真的死的,不知哭成什么样?堂堂一国之君,性情依旧犹如孩童。别说我还有口气在,就是真的死了,此情此景,也不得不从坟墓里爬出来,再呵护他几年。

皇帝是越哭越伤心。

说起来他这一辈子活到了四十岁,虽说是生而失母,因先帝终其一生只有此一子,所以倍受宠爱,还真没有什么事让他操过心的。十岁左右的时候,天天围着庆有玉转。开始不知她是先帝的宠妃,还曾开口向先帝要她来太**伺侯,后来知道了,一时口快说了一句:“我想要她当母后。”有事没事的常往她住的潇院跑。他的大小事务也都有她替他操持,再后来庆有玉病死前,将他托给了自己的姐姐庆有余。及至长到十八岁,大婚以后,又是元君为他谋划一切。

元君眯起眼睛看着他,缓缓道:“哭什么?离死还早着呢,哪里就到死人的地步了?我还没怎么着呢,真盼着我走了,你好过好日子不成!多少大事还要你办呢!别的都可先放一放,我威国以孝治天下,给太后请安问好可是天大的事情!臣妾,才派了画扇替我去请安,被把守的兵挡了驾,这太后别院,何时有兵丁把守了?试问万岁,这事因何而起呢?宫内的事,为何偏这一件我不知道呢?”

皇帝无奈地摆了摆手,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又改了口道:“梓童,你既病了,就先把万事全都抛下吧!朕也是请安去被挡了驾的。也许是太后她老人家遇到点什么烦心事,不想咱们晚辈打扰,才在门口放了几个兵丁,人老了难免糊涂,只要不碍国体,随她去吧。凭什么事,能重得过梓童你的身体呢?”

元君听得心花怒放,嘴上却不饶人道:“万岁爷哟,这嘴上抹的什么蜜呀,都让旁人甜到心理去了。太后别院的那桩事,想来快有结果了。这消息没腿,可跑得比人快多了。总有那不长眼睛的,会出来管闲事的。太后也多半正等着他们自己跳出来呢!”元群这话音刚落,还真有一个小太监来传懿旨了。

传旨的太监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皇帝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曾见过他。这孩子动作利索,浑身上下,连根汗毛都能透出个聪明伶俐的劲来。声音非常甜美:“启禀万岁,太后娘娘请您别院议事。”

元君苦笑一声:“还真让我猜准了,既是太后有事,万岁爷快快起驾吧。”

天子竟有些依依不舍,走至殿门,门里一脚门外一脚时,似乎是随口一问道:“梓童,当年一对花烛前,你曾对我耳语,愿与我一生共舞的。这话听得我面红心热,你如此坚定,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就认定了我呢?不怕所遇非人嘛?”

元君道:“臣妾九岁时,先帝一道御旨,将我许配给你。这一片丹心,早就是圣上的了,既然是了,还怕把心底话说出来吗?我知道的事,如果不说出来,万岁怎么知道呢?只是我,今天才知道,这话您听得面红心热!”嘴角动了一下,又说:“万岁,既然是太后有事传召,您还是早些去吧。毕竟百善孝为先。”

皇帝随着小太监来到太后别院的门口。看到仍是八个兵丁,分立在两旁。不过这一回,无人上来阻拦。进了别院。这一国之君楞住了,院子里的站着的是先帝在日御封的三勇士。宇文承忠、宇文承孝、宇文承仁三兄弟。

皇帝看到他们心如翻江倒海一般,暗想,退隐多年,突然出山?太后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

及至见到太后,看到她与平日并无两样,心下稍安。

请安之后,还没等皇帝开口,庆太后第一句话先问:“万岁爷啊,我的儿呀,昨天,慰青宫小红来替青妃谢恩,说什么,谢我派了人去给她们主子送了碗什么药。我还没糊涂到吩咐人做了什么事,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别的时候还好说,只是眼下,这慰青宫内的人身份不同,这药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有事,别说我是太后,就是天王老子也担待不起。哀家没办法,为了洗脱嫌疑,急求兵部臣子派兵把这别院围住,省得别人动手,自己先禁了足。”

皇帝慌忙跪倒道:“母后多虑,您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些事都是青妃惹出来的,不如赐她一道白绫,也省得再为她操心了!这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先惊动了朝野上下,无端生事,将来必定添乱,威国皇室,有他一个不多,没他一个不少。这天下岂有为了孙子囚禁祖母的道理?”

庆太后听了心理舒服至极,这青妃是自己最小的妹妹的女儿,若不是为了她,何必做这么多的手脚?这层窗户纸是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向外人捅破了。她面带微笑,起身把皇帝拉了起来,让他挨着自己坐到**,自己的两手与皇帝的两手死死握住,轻声道:“你这皇儿啊,……哪有人杀自己儿子的?还连儿子她妈一道杀的?青妃受这些罪,还不都是为了你!想想,这宫内的安全?居然有人敢冒用我的名义给她送药去,明着是一套,这暗中算计进去多少人呢?皇帝,你是一国之主,遇事可要多想想。受屈含冤的事,哀家不怕。因为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怕只怕到了那一天,后悔的是我的儿你哟,一时不查让小人称心如意!”

庆太后还想再往下说,被皇帝拦住了。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皇帝开口道:“母后勿虑,退一万步说,全天下的人都受了冤屈,母后您,也一定是受不着的。朕,怎么舍得自己的母亲呢?即便是母后想杀朕,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允许他人乱来。试想这世上哪有不是的父母呢?母后啊,儿子的心要是能挖出来,还真想让您看看。奸恶小人做出来的事,又怎么会与母后您有牵连呢?您就放宽心吧,我自会处理。别院现有兵丁把守,母后的心理可是安稳了?”

太后摇头叹道:“哪里安稳哪!这心一直悬着。想查出那送药的宫女是谁派的,现在别说要找出她幕后的主子了,就是她,也无影无踪。一日查不出来,一日不得安生,一时查不出来,一时也安生不了!干系重大,干系重大!”

皇帝见自己说了许多动情的话,还没有安抚住太后,心内不悦,暗道:真是给自己找麻烦,当初若是不尊太后,今日里哪有这些事情!威国以孝治天下不假,可生母已逝,谁能站出来说我不孝?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标榜自己至孝,如今哪里会泥足深陷。有玉啊,若不是有你的遗言,我又怎么会如此坚定。一言即可阻之,当日阻挡可是千言万言啊,说到底,还是你害苦了我!

庆太后说得口干舌噪,见皇帝只是低头不语,心理好不别扭。为了你,我这一颗心险些操碎,如今落了个这般收场。太后别院有兵围困,你来请安时,看到了,可没见着你有一点动静,只继续听之任之。万一是,这万一是……想到伤心处,不觉仰天一叹:“哎。”

皇帝陪着笑问:“母后,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小宫女,哪里用得了这般大排场?区区小事,母后不必挂心。倒是别院被围,一般人不知道是您自己所为,都以为咱这皇宫大内出了大事情呢!先帝赐封的三个勇士,刚才隐约在院内看见了,莫非?”

太后笑而不答,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哀怨。

春凤替庆太后解围:“启禀太后娘娘千岁,这三位勇士是有事路过京城的,想着先帝的恩典,特地来想给您请个安就走的。正赶上您传了旨,不见任何人。他们想走的时候,太后别院已经被兵围了。因此上,这三兄弟只好呆在院内,等着您的示下呢。”

太后吩咐道:“他们都是先帝的良臣,已经告老还乡多时了,拿些干鲜果品送给他们,说起来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请安就免了,打发他们早些回去吧。春凤啊,若是他们此行还有别的事,你只暗中记下,能办则办,不能办则一定不办,咱威国可是有法度的。”

春凤领命下去。

太后又吩咐其她宫人:“你们也下去吧。”

寝殿只有太后与皇帝二人。

太后问:“当这这些宫人的面,哀家不好说。其实这些兵,就是哀家自身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调派来的,为了安她们的心,才故意那样说的。皇帝啊,我的儿,你这心理一定要有数呀。”

皇帝惊问:“不是太后您自己……?哪,哪会是谁?这宫里还能有谁?”

太后一笑:“谁有这等本事,不是明面上的吗?能调兵的,除了兵马元帅,咱威国还能有谁?宫里又有几个人与这大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