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区天高地阔,加上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形成了西北汉子粗狂豪爽的性格。多少年来,走在荒野上的人觉得肚子饿了,看见草木掩映中一户人家,径直走进去,主人看一眼,便问:吃饭不?来人会先拿起铜瓢在水瓮里舀水,咕呼咕呼喝了,喘口气说:吃!主人立马盛一碗冒尖的糜子米的稠饭,放在坑边,说声:周(端)起来吃吧!你不用客气,端起碗,随便瞅个地方坐下或圪蹴下自管吃。如果走进瓜园,种瓜人不用问就摘个大西瓜,抡起手掌“啪”的一拍两半,放在你身前说:吃哇!你也不用客气,吃完抹抹嘴,赞一声:甜哩!尽管走人。时代发展到今天,经济大潮也席卷到这里,但西北汉子的洒脱,民风的醇厚依然保留了下来。

“哥儿几个是从京城来的吧?咱们这里外人不多见,是来玩的?”中年人举起水杯,“咕嘟”喝了一大口酒,问道。他大概是看了邵源的车牌。

“城里呆久了,觉得憋屈,出来放放风。这山林,这溪流、还有这山珍野味,城里可见不着,吃不着。我们刚才还庆幸来对了地方呢。”石诚随口说道。

“年轻人,你不说实话。京城离这儿远着呢,哪儿找不到一些山山岭岭,你们要跑到这儿?这儿的山一点也不好看,景也一点不稀奇,山上还有狼,还是回去吧。”中年人神色冷峻地说道。

“我们是一路走走停停,摸到这个地方的,刚刚停下脚,肚子还没有填饱,你们却要吓走我们,这不是西北汉子的待客之道吧。”石诚一半解释,一半将了对方一军。

“这么说,你们真是来玩的,不是进山找宝的?”中年人盯着四个人的脸,问道。

对方语出惊人,四个人心里同时“咯噔”一沉,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找宝?找什么宝?这山里有宝?”石诚到能沉得住气,详装糊涂地反问。

“只是个传言,我们也不清楚。今天有空,我们就相约了,进山里转转。”中年人搪塞道,不想深说。

“相逢即是缘,大叔贵姓?来,我敬你。”陆文忠接过话头,说道。

“他是我们村长,郝村长。”一个后生插话说道。

“我姓郝,郝新明,是山脚下那个小村子的。来,咱们干一杯。”中年人用水杯同陆文忠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郝村长海量。恭敬不如从命,干!”陆文忠毫不犹豫,干光了杯中酒。杯中酒少说也有二两,陆文忠居然面不变色。

西北汉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惯了。见城里的小后生也不含糊,心里暗暗佩服。郝新明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拿起酒瓶,咚咚咚又给陆文忠添满,说道:

“后生不简单。咱们酒逢知己,来,再走一个。”

吴望江脸色变了。凭直觉,他认为对方不怀好意。老板是何等人物,岂能与这些山野村夫拼酒?他出面了,端起陆文忠面前的水杯,说道:

“我陪你喝,如何?”

“年轻人,酒场上替人出头,是要自罚一杯的,你敢接吗?”郝新明问道。

“有何不敢?”吴望江一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倒上!”

“爽快!我在村里被称作酒疯子,今天算是遇上对手啦。我们连干三杯。”

“乐于奉陪。”

“当、当、当”三声碰杯,各自三大杯酒下肚,两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除了陆文忠神态自若外,其余的人都满脸失色。

郝新明从心里头掂量出了吴望江的分量。他暗自嘀咕:这帮年轻人是啥路数?真是游山玩水的?不像!特别是那个问自己姓名的年轻人,身上隐隐约约透着股邪性,让人无法捉摸,绝对是他们的头头。自己阅人无数,眼光从没有走过样。这几个年轻人绝不是

游山玩水的,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套出他们的话来。

他给同来的几个汉子递个眼色,那几个人心领神会,各自找对手,开始拼命劝酒。人说酒后吐真言,郝新明的打算是先把他们喝趴下,然后不怕套不出话来。

陆文忠有些着急,自己和石诚、邵源恐怕不是那帮西北汉子的对手,再说,后面他们还有好多活要干呢,喝趴下了岂不耽搁时间。还有,郝村长口里的“找宝”是啥意思?难道他们也知道山里有铝矾土的事?要真是这样,现在不只是要应付对方,而是要把对方喝趴下,从他们口中套出实情。

两方人马各怀心思,围着篝火堆,举着大水杯,菜不吃,鱼不吃、鸡也不吃,只是大口大口喝酒。陆文忠心想:再喝下去自己三个人要栽,必须扭转。

陆文忠手里有杀手锏,火候到了,该拿出来了。他看着吴望江,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手势是先伸出一个大拇指,合拢后,又张开五指,并做了一个微微下切的动作。吴望江点点头表示明白。

“郝,郝村长,你是成心想灌醉我们。告,告诉你,没门!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全喝趴下。”吴望江大声叫喊,舌头有点大。

“小兄弟,你醉了,在说大话。”郝新明说道。

“怎么?不敢?”吴望江一副挑衅的架势。

“西北汉子宁可喝吐血,也不会认怂。你说,怎么喝?”

郝新明上当了。

“我给你们轮着碰,谁不碰谁是孙子。你说,从…,从哪个开始?都满上,谁不满,谁是孙子。郝村长,你第一个,来,咱们干。”吴望江说话还是不利索,但喝酒很利索。说完,一杯酒就进了肚子。

喝完第二轮的时候,郝新明带来的人倒了两个;喝完第三轮,剩余的两个也倒了。第四轮,就剩吴望江和郝新明。郝新明的脸色已经煞白,但他手不抖,话不稠,可见,没有醉意。吴望江还是原来那副德行,似醉非醉,就是不倒。石诚和邵源看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第四轮喝完,两个人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变。在吴望江要给郝新明重新倒酒的时候,郝新明伸手拦住了。

“不用再倒,我认输。小兄弟,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喝的人,佩服,佩服!”

“郝村长的酒量也让我们兄弟开眼,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如何?”陆文忠接过话头,说道。

郝新明是明眼人,知道对方要探自己的底。他更坚定了先前的想法,这些京城来的人,绝不是来游玩的,索性,把事情挑明了吧。

“年轻人,明人不做暗事。你们进山是不是找宝的?”

“是矿藏。”陆文忠点点头,肯定地答复。

“找到了吗?”

“还没有确定。也许有,也许没有。”

“要是确定有呢?”

“我们将买断矿藏的开采权。”

沉默。郝新明在沉思,陆文忠则不言不动地看着他。

“要是我和我的村人反对呢?”

“我会给你们的县政府签约,你们的反对无效。”

郝新明的脸色变得更加煞白,张了几次嘴,却没能发声。又是沉默,空气凝重地像是停止了流动。石诚心里有些发急,多少次的谈判,陆文忠从来没有摆出过如此强硬的姿态,今天是怎么啦?

“我们能制造麻烦,能让你们知难而退。回头看看,我的村庄就在山脚下,你们能绕开吗?”郝新明往下指了指,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准备自己开采吗?你们有多少资金?一个亿?十个亿?”陆文忠并不着急,笑眯眯看着好新明,问道。

郝新明傻眼啦。

“你们不开采,又阻

挡我们开采,有什么好处?你如果能讲出来,我会考虑退出。”

陆文忠的思维总是那么缜密,他是想试探一下,郝新明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我只是不甘心,没考虑那么多。守着一座金山,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别人的腰包,我们什么也得不着,谁能甘心?”郝新明恨恨的说道。

石诚看看邵源,两个人相视一笑。郝新明的心态他们能理解。不患寡,而患不均。国人的这种心态已经存在几千年啦。

“你能肯定你守得是一座金山?不是土山?石头山?”陆文忠反问了一句。他要进一步证实郝新明对矿藏情况掌握了多少,以便推测消息的扩散程度,是否能引起其他公司的关注。

“我就是听了一个传言,留了心眼。今天见你们从京城开了车过来,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试对啦。你们果真是找矿的?要是找到矿,真的会买吗?”郝新明似乎不死心,再一次追问。

“我刚才已经给了你答复。郝村长,希望你能帮我们。全国,全世界,到处都在招商引资,你们为什么要把财神爷往外推呢?你的心思我明白,怕得不着好处。你想,开矿要有工人,要修路要盖房子,还要有卖菜烧饭的,要有各种各样的后勤服务,算一算,你们村里的男男女女全用起来,做这些恐怕都不够。能让村里人有机会挣钱,你做村长的为什么要反对呢?”

陆文忠扳着手指头,一一列出了开矿会给村里带来的好处,说得郝新明连连点头。

“老板,你开矿真会把我们村里人用起来?真会让我们挣钱?你要是早说,我们会拿着八抬大轿抬你进山。你说话算话?”

郝新明兴奋地连连搓手,末了,还不放心地再问一句。中国的农民永远是质朴和憨厚的。

“矿山总要用人,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等我们从山上下来,证实了山上的矿藏分布情况以及储量,真要有开采价值,我就和你们签协议。”

“太好啦!我陪你们进山,山上的道我熟。”郝新明大叫一声,然后便自告奋勇,要当向导。

“你不管他们啦?”

陆文忠指指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汉子,笑着说道。郝新明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脸红了。

“探查工作一时半会完不了,明天你过来,说真的,我们确实需要一些向导。”

“一言为定,明天我带几个壮实的小伙子给你们跑腿,绝对好使。”

郝新明用清凉的溪水把几个村民浇醒,拱手作别后,一干人脚步踉跄地走了。

铁皮屋里到处扔的是酒瓶子,数一数,共有九个,基本把邵源车上的一箱酒干光了。石诚盯着那些空酒瓶发愣,邵源盯着吴望江发愣。按照邵源的推算,吴望江今天喝下去的酒不下三斤半,那可是高度数的白酒呀,铁打的人也会被撂倒,吴望江却像没事人一样,连先前的一丝醉意也不见了。

“奇怪吧?看看他坐的地方。”陆文忠像是才出了邵源的心思,指指地上,说道。

吴望江坐过的地方湿了一大滩,像是倒了半盆水。

“望江,你不会是直肠子吧?直上直下,嘴里倒进去,下面漏出来?”石诚和吴望江熟悉,开玩笑说道。

“你欠扁!告诉你,长长见识,这是一种气功,运起功来,全身毛孔睁开,身体里不想要的东西就顺着毛孔排出。这原本是古代修道之人练来排毒的,我今天用来排酒。”吴望江满脸得意,在石诚面前大吹法螺。

“高明!高明!”石诚夸张地举起大拇指,大声地叫喊。

“你们俩呀,别掐啦,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上山。看来山上有矿的消息正在扩散,我们动作要快,要抢在前面,搞定一切。”陆文忠笑呵呵地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