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太太转动着手中念珠,瞧了花奕一眼,“老爷今次的考核成绩如何?”

听老太太问话,坐在下手第一张檀木雕花椅子内喝茶的花奕忙将手中茶碗放置在桌子上,十分拘谨道,“四格、八法皆顺利通过。佛祖保佑,这次的考绩得了个中。”

花奕虽是口中念佛,也不过是想要讨信佛的老太太欢心。他虽极力掩盖,可老太太还是自他的眉宇之间瞧见了得意。“虽是有佛祖保佑,可到底还是老爷肯上进。也要多谢谢京中为你打点的大人们,他们虽都说是看着你父亲生前的几分薄面,可说到底还是老爷自己能干,方能让他们为你的事情上心。”

“母亲说的是,儿子拟了一份礼单子,想着给各位世叔世伯们送去,回头还请母亲过目。”

老太太摆了摆手,一副力不从心的模样,“罢了,老爷自己拿主意就是了。只记住我的一句话,礼要送的好也要送的妙,莫要让人觉得太过于殷勤,也莫要太孤傲,能把握住一个度是最好的。一味的奉承讨好,莫不如让自己得人赏识。”

“母亲说的极是。”花奕点头,很是受教。“正值酷暑,母亲实该多在祖宅多住些时日。”因天气极热,花奕不停的用帕子擦着额头汗水。

老太太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跟在老太太身边打扇的孔嬷嬷是极有眼色的,见老太太沉默,便知她有事要说。忙将站在屋里侍候的一众丫头们领了出去。

那边门方才合上,老太太这边便合着手中念珠一并拍在桌上,厉声道,“我若再住下去,怕你连这一府知州都做不下去。你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了这半天的话,却怎不跟我说说如今这府上的事情?我为什么急忙从北面赶回来,你不知道?休要同我装糊涂

!”

花奕被老太太一吼,煞时变了脸色。羞愧难当的低着头,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母亲息怒,是儿子不孝,治家不严,致使家宅不宁,劳母亲费心。”

“只是家宅不宁?”老太太挑眉,眸光犀利的盯着垂头跪在脚下的花奕。

好笑了,如果只是家宅不宁,她何必亲自上京替他打点?花老太太瘦削的身子在宽大的衣服里微微有些颤抖,花奕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怎能容得他如此糊涂。

花老太太虽然年轻时性子急躁,且行事狠辣,可自打花家经过一番变故之后,好了很多。极少有大发雷霆之时,可今日看来却是真的动怒了。花奕最是惧怕母亲,双手因紧张而渐渐紧握成拳头。“儿子愚钝,请母亲赐教。”

“你先起来!”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端坐着拈起手中的念珠。待花奕重新又拘谨的坐下后,便开口道。“老爷考核成绩虽下来了,可调任文书却还没有拿到手。虽然这些年你小心谨慎,在官场上处处同人交好,可这些年来你平步青云,少不得有人眼红。自打三千年从同知升上这知州时,便已经有人眼热,恨不能抓了你的小辫子让你一败涂地。如今,又是三年期满,老爷的成绩又是极好的,总该是升到京中任职的。若有那有心人,参你一个嫡庶不分治家不严,老爷的前程如何?你让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日后还能仰仗谁?”

花奕自是知道这其中利害,也极力的想办法将这事情办好。“儿子自是知道这其中利害,那滋事的汪氏儿子已安抚下来。”

“你如何安抚的?”老太太挑眸,瞪着花奕。“你不仅给了银子,还将如儿许给了那汪氏的儿子。她虽为庶女,可却也不该如此被轻贱了去。我花家的姑娘,不是随便谁都能娶的。”

眼见着老太太又要发火,花奕连忙垂首认错,“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办事不利。”

“你今日安抚了她去,明日她又会以此相要挟,求其他的事情。人的贪念犹如沟壑,如何有填平的一天?今次出了这样的乱子,皆因你嫡庶不分,宠妾灭妻。你我当年是过的怎样艰辛的日子?你难道想要横儿也吃那与你同样的苦吗?”

思及儿时种种,花奕不禁面色为由动容,悔恨之意溢于言表。老太太见此,忙又道,“多少世家名门,皆是因治家不严,最终导致一败涂地

。难道你要重蹈你父亲当年的覆辙?”

花老太爷当年宠妻灭妾,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最后又被姨娘卷了银子致使家道中落。亏有老太太精明厉害,拉扯了花奕,又多萌大老太太的照拂,他们花家方才有复兴的一天。这各种心酸,花奕最是了解。少年时,他一直洁身自好,行事谨慎,方才有今日所成。可眼下才过了这么几年的舒心日子,他竟是这般松懈了警惕。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他更是心有余悸,一脸悔恨道,“是儿子一时糊涂,万不该如此嫡庶不分,坏了规矩。可这次,却绝非是婉儿的过错。”

“你要我叫人来当场与她对峙,闹得大家都没脸吗?”老太太着实受不了花奕的执迷不悟,猛的坐直身子,恶狠狠的瞪着他。

花奕被老太太瞪的心中发虚,忙道,“都是儿子的错,儿子原想着她放着外头好好的太太不做,委身与我做妾,原就亏欠她的……”

“内宅里的弯弯绕,女眷们的精细算盘你知道多少?”未等花奕将话说完,老太太便一口打断他,“你莫要同我说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一句,这家,你整顿不整顿?”

“整。”花奕坚定的点头。

“婉姨娘,你罚与不罚?”

虽对着老太太咄咄逼人的目光,可花奕还是有些微微犹豫。

“今日她能害的芳姨娘一尸两命,明日便能对别人下手。她有能耐挑着汪氏来府上滋事,便也能挑得别人来扬了你的家丑。这样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顾花家门楣,不顾老爷仕途和孩子们前途的女人,老爷当真要留?”

老太太句句锱铢,掷地有声,直听的花奕心中一颤,犹豫的神色即可便被坚定所取代,猛的摇头道,“留不得!”

“好。”老太太十分满意,起身,抚了抚裙摆上的褶皱。“明日老爷便去将太太请回来,好生安抚。待调任书一来,到了新上任的地方,便好好的肃清家门罢!”

”可是……如儿的事情。”花奕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对不起花如瑾,便想着要请老太太出手。

“我自有安排。我身子罚了,你也快回去休息罢,明日怕是还有许多应酬等着。”